温傲峰的身体自上次转危为安后有了明显的变化,已经会开始无意识地挑动手指。
医生说虽然这不能代表什么,但至少不是一个坏消息,不如就先观察一段时间再看看会有什么变化。
温晴被这个好消息所振奋,大半个七月都呆在了医院陪着温傲峰,往往都是医院刚上班一会儿,她就出现在了病房,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将近。
从杜成洲口中得知慕景非对自己的心意时,她正给温傲峰读完朱自清的《背影》。
现在她每天都在做的两件事,一件是在医院照顾温傲峰,给他念念书,一件是在睡之前给慕景非发消息。
这天又是一个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温晴给温傲峰念完一段文字后就坐在病房的靠窗位置,抬头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水杉,看阳光被树枝从中折断,看湛蓝天空上大朵大朵的白云时不时地变换形态,看着看着,忽然就很想念那个与自己还在冷战的人。
其实她也不确定他们现在的情况算不算冷战,因为除了没有见面,没有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地玩闹之外,其他的好像全都不曾改变。
但总归是表明过心意的人,相处起来多少都会有些变化,更别说在这之前,他们还因为小小的误会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温晴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好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看得见却无法撕破的纱。
她想起网上那句话很火的话:朋友进一步是恋人,恋人退一步却回不到朋友。
是很残忍的爱情箴言了。但她跟慕景非明明都还没有走到恋人那一步,怎么感觉连友谊都快要走到头了呢?
不行的,这样下去不可以!她都已经知道他是喜欢她的了,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跟他做朋友?!
她站起身,眼神猛然间就变得坚定起来。既然是她自己先挑起的这场爱情的战争,那么就由她来做个了断吧,不论结果如何,她都要坚定地告诉慕景非,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没错,喜欢会让人变得贪婪,也能让一个人变得勇敢。
7月27号这天,是慕景非二十的阳历生日,也是温晴的。但她却从来只过农历生日。
温晴在生日前的晚上在电话里反复试探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约了慕景非去游乐园。
之所以小心翼翼,不过是害怕被他拒绝罢了。女生就是这么奇怪的一种生物啊,被陌生人拒绝的时候,会有尴尬,可转眼这种尴尬就会被其他的情绪替代,而如果被自己所在意的人拒绝,那才是真的会难过很久。
好在慕景非也不是小气之人,并没有因为先前的那个误会就对她产生误解,他只问了一下时间跟地点,然后就答应了下来。
尽管温晴的心理建设做的很完善,也事先预见了一番会发生的种种可能性,但真的到了他们阳历生日的这天,她却认怂地不敢前去赴约。
在之前的一次心理课上,陶轻跟她讨论过一个问题:“遇到很喜欢的男生,作为女生,你会主动告白吗?”
“我觉得你一定会!看你喜欢慕景非的样子就能知道你的答案。”
在陶轻的眼中,温晴是会属于会主动的那一类人。
但其实,她当初在跟慕景非告白的时候是有过挣扎的,后来之所以无所畏惧,不过是因为她还没有想好退路。那时候喜欢慕景非,是非常纯粹的喜欢,没有任何欲念,不曾怀有贪婪,只是很迫切地想要告诉他,她很喜欢他。
以致当慕景非听完她的告白之后,反问她“然后呢”时,她根本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因为她没有想过以后,没有想过他生活中会出现一个她的以后。
“如果那个人不是慕景非,我不会。”
那是她回答陶轻的话。
因为并不是所有女生都有拥有一份巨大的勇气去跟喜欢的男生说“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也不是所有很喜欢的男生都能给予那份令女生奋不顾身的勇气。
喜欢是如此浅显,爱却是那么高深。
如此一想,温晴的信念便又坚定了很多。
到游乐园门口的时候,她比跟慕景非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四十分钟。但她不知道,慕景非为了今天的这次约会,也是提前了半个小时就出门。
游乐园的游乐设施几乎应有尽有,除了一些特定的极限运动项目之外,攀岩、蹦极这种备受男生欢迎的运动也应用其中。
温晴在等待的时间里,仔细研究了等会儿慕景非到的时候,她应该要如何表现才比较自然。她还没琢磨透,慕景非就到了。
“等了很久么?”清亮的声音毫无预兆般地击中温晴,她慌忙抬头,慕景非清瘦的俊容放大出现在眼前。
“景,景非,你来了。”温晴有些紧张与慌乱。
显然,慕景非也很意外温晴会比他还早到。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唔,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近四十分钟。
“想好要玩什么项目了么?我去买票。”他说的平静,眼神有轻微的闪烁。
到底是闹过别扭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似从前那般轻松自在,尽管他们都刻意去忽略掉了先前发生过的不愉快,心却无法像从前那样坦诚。
温晴一时有些难过,摇摇头,“我都可以玩。”
“是么?”他突然笑起来:“那不如,我们去蹦极?”
温晴:“……”景非,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慕景非看她苦着一张脸,又不敢说拒绝的纠结模样,终日郁结的心情霎时变得愉悦起来。他上前一步牵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唇角微弯:“走吧,小朋友,不会让你真的去蹦极的。”
这种猝不及防的亲密举动他做的格外自然,仿佛已经是嵌在头脑中既成的神经反射,不需要任何指令,呼吸之间就能轻易被唤起。
温晴瞳孔骤缩,惊愕地脑子短了路,她来不及做任何反抗,只愣愣地乖乖跟着他,任由他牵着自己朝售票处走去。
这是自放暑假以来,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掌心传来湿热的气息,暖暖的,很舒服,她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思绪渐渐回笼。
这样的亲密,她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误会一些问题?如此想着,她不禁抬眸去看慕景非排队买票的背影,眸子里有了比夏夜星空更加璀璨的亮光。
这么长时间不见,他好像晒黑了一点,也消瘦了很多,还似乎又长高了一点?
长高了一点?!
温晴蓦然间回过神,不动声色地走近他一些,以自己的身高去丈量。
结果她的直觉是准确的,他真的有长高!但是不科学啊,怎么慕景非每年放假的时候都能长高那么几厘米呢?
她不死心地还想要量一量他的身高,岂知贼心才动,就被人抓了个正着:“怎么了?是对我本人哪里不满意,要那么仔细地研究?”
说这话的时候,慕景非眼里噙着笑意,有显而易见的纵容,这让温晴感到诧异的同时又无比暗喜。那种仿佛被整个世界温柔以待的感觉令她倍觉窝心。
她索性也不做贼似的偷摸着对比身高了,落落大方地问他:“景非,你是不是又长高了点啊?还有你怎么晒黑了?”
闻言,慕景非低头看了看自己裸露在短袖下的两条手臂,丝毫不在意:“我报考了驾校,最近在学车,晒黑了也挺正常的。”说完,他停顿了一下,神情有些困惑:“至于我是不是长高了这个问题,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量过,所以无法给你回答。不过我想,我现在的身高应该也不会让你为难吧。”
温晴还没有听明白,慕景非就已经买好了票:“走吧。”
由于天气燥热,游乐场的水上乐园人已经扎堆,排队的人已经从门口排到路边上。
望着惊人的长龙,二人果断放弃水上乐园,转攻海盗船。
不知道是不是出门的时候黄历没研究透,温晴每每有心仪一些的娱乐项目准备去玩的时候,不是人太多,就是还未开放。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也只玩了旋转木马跟大摆锤。
她望着票根上的“蹦极”二字,神情忽然变得悲壮起来。只见她拽着慕景非,赴死一般地往蹦极的场地走了去。
慕景非买了蹦极项目的票,但他是为自己而买的,他没有想到温晴会那么执着地要去体验。他拗不过她,最后只能任由她去。
温晴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当她看到蹦极台上的人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加油打气,克服着心中恐惧,尖叫着跳下去的时候,内心忽然就涌起了一股任何人都无法阻拦的冲动劲——她要蹦极,为了她心中的那份勇敢。
“不要害怕,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
“你要是怕的话,就别往下看。”
“这个安全措施做得还是很好的,不会有问题。”
“还是别跳了吧。”
……
慕景非陪温晴站在蹦极台上,虽然要跳的人是温晴,但他显然比温晴还要紧张。
温晴被他碎碎念的关心逗笑,一时也忘了心中的恐惧,“没事,你相信我可以的。”
她深深地吸入一口气,然后吐出来,终于在心中做出最后的决定。朝工作人员点头示意,倒数三秒之后,她被推下高达66米的蹦极台。
降落的速度以她无法估算的速率“蹭”地一声直直往下坠。倒灌在耳边的风声犹如破空的嘶鸣,“呼呼”地从她脸庞唰过。她尖叫着倒挂在空中,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
绳索落到极致的时候,她离湖面只有不到一米的高度,随着绳索的摆动弧度变小,温晴终于抽出精力缓了缓神;她愣愣地盯着微微泛起涟漪的湖面上自己的倒影,满脑子都是从高台上坠下的失重画面。
她虽然笑着宽慰了慕景非,但不会有人比她清楚,脱离蹦极台的瞬间,那种毫无防备的失重感,就像是落入一个无底深渊一样,不知深浅,不知什么时候会停,不知下一秒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她是有轻微恐高症的人,然而此刻湖面上那张仿佛劫后余生漾着笑的脸,真的好令人钦佩!
脑子里忽然一片清明。
告诉他吧,温晴,她扭曲着身体想要抬头去看高台上的身影,她想,你连对未知生死的恐惧都有勇气战胜,还有什么可胆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