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螓婉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疾步走过去，还没到跟前，就听到有人喊道：“沙秦忨来了！他来了！”
沙螓婉心下一顿，不动声色地将微笑挂上脸，冲周围的学子拱拱手，快步上前走去。
有人在榜前喊她：“秦忨兄快来！”
说话人声音稚嫩，却有些严肃，沙螓婉定睛一看，是方子明。
“子明兄啊，你好呀，你考得如何？”
方子明并未跟她客套，而是指着榜单道：“你的成绩排名第一，没有被书院收录入学。”
沙螓婉笑笑，她怎么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
原来那个郭监长跟王先生有这么大能量啊。
这话一出，旁边有人嗤笑出声：“没被录取有什么可说的，榜单上明明白白写着被拒的理由，沽名钓誉，贪财重利，为天下读书人的耻辱。啧！”
沙螓婉并未对周遭的议论嘲讽做出回应，平静地开始看自己的成绩单，一看之下愣了。
除了数学被扣了三分，其他科目都是满分。
居然全是满分！
骑射竟然还另外加了十分。
沙螓婉一瞬间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方子明在一边指着她的成绩单问：“成绩是真的，并不可能作假，但是这理由到底怎么回事？”
沙螓婉恢复平静，淡淡笑了，又看了一眼方子明的成绩，他并未考骑射，剩下的四门也门门满分，得了第二名。
“这理由啊，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倒是想请教一下给出我理由的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呢？”
方子明有些紧张的神色顿时松了下来，沙螓婉注意到他是真心在为她担忧，心下一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这事儿总要讲理的。我行的端坐的正，事无不可对人言，不敢随便认领这样——恶毒的污蔑。”
这话一出，周围众人冷吸一口气，这大胆的沙螓婉，她竟然公然指责天下书院行污蔑恶意中伤之事！
这可是天下书院，全天下读书人的圣地！
他怎么敢！
一小童尖利的嗓音愤然响起，声音里充满了激动与鄙夷，“何来污蔑！明明是你利欲熏心却还要行那欺瞒哄骗之事，被先生看穿揭发而已！何况你一个小小童生，竟然口出狂言，说读书是为了得解元。这样恬不知耻的话，你如何讲得出口？！”
沙螓婉淡漠的看着面红耳赤的小童，良久说：“你可代表了天下书院的先生来质疑我的？”
小童冷哼一声，“我虽然代表不了书院，但什么是事实，我是亲眼所见！容不得你抵赖。”
沙螓婉了然点头，在众人以为她要开口辩驳的时候，忽然见她微微弯起嘴角笑了笑：“你瞎了，我不在残障人士面前逞英雄。”
——你谁？老子不跟你废话！
周围有人噗嗤一声笑了，沙螓婉抬眼望去，发现是尤朗瑞，遂点头致意，并未开口打招呼。
她环顾四周，未见一名教习先生，朗声一笑道：“学生沙秦忨，在天下书院遇事不公，请愿为己申辩。请断我品行的先生出来与我理论！”
一时间周围安静异常，并无人应答。
沙秦忨眼神一厉，高声道：“我沙秦忨不服！天下书院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枉为天下读书人楷模，不配称天下二字！”
此话一出，众下一片哗然，连方子明都变了脸色，神色复杂忧虑。
众学子顿时群起愤然，“小子狷狂！怎敢如此诋毁天下书院！”
“竖子无状，百年书院的清誉怎容你如此玷污？还不快快住口？”
众说纷纭中，只见沙螓婉微微一笑，垂下手臂背在身后，云淡风轻道：“既然天下书院公正允敏，那为何遇事龟缩，竟不敢出来与我对峙？”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有人呼吁道：“是哪位先生作下的判言，请出来一叙，好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子心服口服！”
这话一出，呼应声顿响，周围都是寻找这位先生的言论。
沙螓婉静默站立，这样就好办了，只要起了众怒，调动了舆论，不怕他们不现身。
这一盆脏水，他们既然敢泼，那就准备好把这脏污给她原样喝下去！
“肃静！肃静！不得喧哗。”
一声长吟传来，众人纷纷循声望去，有人立马认出来了，躬身行礼道：“院长先生安！”
“院长先生！”
“是院长先生来了！”
沙螓婉侧目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美大叔，留着长长的美髯，穿着一身青白色长袍，手中拿着一捧纸缓步走来，他神色温和，周身气质儒雅端方，淡淡扫了周围的学生一眼，众人见状，纷纷羞愧低头不敢直视。
只有沙螓婉面含好奇，正身直立，见他看过来，这才拱手长揖行礼，却不是任何怯懦的屈从和敬畏，而是面对陌生长者时的礼数周全。
“学生沙秦忨，见过老先生。”
来人正是天下书院院长陈长祚，他见沙螓婉不卑不亢从容淡然的样子，扬了扬手里的纸，问：“你是昨日来考学的沙秦忨?”
“正是学生。”
“你的文章做得不错。学问很扎实。”
“谢先生夸赞。”
陈院长听完顿了顿，意料中的谦辞，比如学生还有不足，还请先生不吝赐教，什么先生谬赞，学生定当竭尽全力潜心研读，不负先生期许等等都没有，只有一句谢夸赞。
这孩子有傲骨啊，虽然本事确实不错。
还是得打磨打磨一下心性才好。
陈院长思绪万千，张嘴却道：“本院长听闻你说天下书院不配称天下二字。这是为何？”
沙螓婉直起身来，看进陈长祚的双眼，微微一笑：“这话，需得问那给我做出如此评价的贵院先生啊。”
陈院长沉吟，听得身边人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通，点头捻须道：“去请二位先生过来。”
未几，只见郭昆与王登二人缓步走来，面对陈院长恭敬行礼道：“院长先生。”
“这儿有位学子对你二人的品判不服。你二人且说与他听。”
“是。”
两人直起身来，将目光转向了榜单前的沙螓婉。
沙螓婉面色冷淡，并未行礼，只沉默着任由二人打量。
郭昆先忍不住了，冷笑一声道：“你对我二人的评语不服？”
“污言秽语，是非黑白不分，用意恶毒，这样的言论二位说出来不怕污人双耳吗？”
郭昆双眼怒瞪，就要发火，旁边的王登到底城府深，一把拉住他，朝沙螓婉微微一笑，道：“这位学生是说我二人无中生有污蔑与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