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与非，不是我说你说就能颠倒变化的，这是你二人行的事，是事实。你二人确实恶意中伤于我。”
王登袖手冷道：“好，既然你一力坚持，那么我就与你辩一辩。”
“我且问你，前几日的香玉百合，可是你家花店的？”
“不错。”
“你声称为那花寻有缘人，可有此事？”
“确有其事。”
“你最后却将那花以一百金卖与了人，我可有说错？”
“一字未差。”
“那我且问你，既然当初要与那花寻有缘人，行清雅高洁之事，最后却为何卖与别人，行那商贾俗臭之举？可不是借由清雅之名，为那花待价而沽，只为了卖出高价来？这种不真不诚，表里不一，见钱眼开的行径，称不称得一句沽名钓誉，利欲熏心？”
沙螓婉顿时失声大笑，笑得直喘气。
王登不悦，鄙夷道：“先生面前如此无状，简直有辱斯文！”
沙螓婉抹了一把泪，好不容易直起腰来，神色中带了淡淡的失望跟沮丧，喃喃道：“天下书院啊，果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吗？不过如此！”
王登登时大怒：“休得狂妄！你且说我说得错了吗？”
沙螓婉不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旁观的陈院长，“院长先生，您觉得我此举有不妥不善之处吗？”
陈长祚深深看了沙螓婉一眼，转头看向王登，摇头叹息：“二位先生此举委实偏颇，失了公允啊！”
王郭二人顿时一愣，赶忙作揖请教：“还请院长大人明示。”
沙螓婉却不待陈长祚回答，抢过话头，愤然辩驳道：“我的公允，我来争取！既然你二人到现在依然对自己的错误无知无觉，那我就来点你两句。
“我为奇花寻有缘人，却是本着不愿玷污圣洁的好意，想要为那株珍奇寻到真心喜爱的新主人。半路被人买走，这也是事实，可这位先生，你可曾认真探究过我为何会卖，我又是否是心甘情愿卖的？
“我来告诉你，买走香玉百合的是当今圣上妍妃之弟卫皓诚，他不顾我再三拒绝，强行搬走我的花不说，还在扔下钱物后警告我若是不依不饶闹下去，就要砸了我的店，抢走我的花。若我是孤身一人，拼得这一身剐我也不会屈从，可是我还有寡母要赡养，若我出了意外，谁来奉养我的娘亲？难道是只看热闹，随意对别人的事情评头论足的你吗？为了孝道，我宁愿受辱，也不后悔受辱。再来一次，我依然会屈从，只要能保全我的寡母。”
“卫皓诚强买强卖，行事跋扈，先生不指责他行事不端，反倒过来指责我一个受害人不该受害，这是何道理？这就如同辱骂一个瘸子为什么让别人打断他的腿，如果能够抗争，谁愿意断腿？二位先生不明是非，缺少宽厚仁心，对强权者视而不见，对弱小者不但不主持公道，反而污蔑苛责，岂敢觍颜自称为人师表？！”
“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行不真不诚之举，为那花待价而沽，有何不妥吗？我开的是店铺，为的就是得利，在商人眼中，一朵奇花的有缘人难道不是出价最高之人吗？我做什么欺世盗名之举了？都是愿者上钩，你买我卖，有什么利欲熏心的嫌疑？更何况，我一个开店铺的，不为赚钱而为了什么清雅美谈，就如同要一个农人做出锦绣文章，要一个商人管一方百姓一样，简直不知所谓愚不可及。这天下太平，需要的就是人人各司其职，尽到本分而已。先生如此驴头不对马嘴的胡乱指挥，觉得合适吗？”
一席话说得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沙螓婉面色平静，带着点点的失望和疲惫，望着王郭二人。
他二人一阵面红耳赤，无力反驳。
旁边最开始说话的小童忽然跳出来，指着沙螓婉愤然道：“就算先生们这件事曲解了你，可你口出狂言，竟然说读书是为了考解元这样功利的话来，这总没错怪你了吧？”
沙螓婉深深叹一口气，“读书得解元有何不对？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不想高中的读书人怎可能是好的读书人呢？这个道理，小童不懂，二位先生难道也不懂吗？”
周围的人都默然无语，这话说出了所有人想说而不敢说出口的实情。
寒窗苦读数十载，谁不是冲着那高中的荣耀而去的?
是啊，这有何不可呢？
一时间，每个人脸上都神色各异，没有人开口说话。
陈长祚终于沉吟捻须道：“这位学生言之有理，此事确实是天下书院处事不公，叫你受委屈了。长歌！”
他身后有人站了出来，躬身道：“院长先生有何吩咐？”
“给他改了成绩，按规矩办吧。”
眼看对方应是后就要转身离去，沙螓婉忽然出声道：“且慢！”
陈长祚背手望过来，“还有何不妥吗？”
“院长先生，学生想同时进修文武，不知是否可行？”
话音刚落，周围人顿时议论纷纷，喁喁耳语声不绝于耳。
陈长祚脸色也变得有些冷，闻言道：“专精一项就好，你有天分，有傲骨，这是好事，但万不可行那桀骜不驯的蠢事，误了自己前程。”
“先生是怕天下书院教不出一个文武全才，还是怕学生的天分太高，遮了天下书院的锋芒？”
陈长祚胡子一抖，脸上的温厚都差点破碎。
他错了，这学生哪里是有一点傲骨，这简直是自视甚高到目下无尘了。
陈长祚甩甩袖子，声音冷了下来，“既然这位学生如此有天分，不如这样，你且自学三月参加这次秋闱，如果考中解元，本院长不但同意你文武兼修，还可以亲自收你为徒，如何？”
沙螓婉一笑，“先生这是要与学生打赌了？”
“不敢吗？”
“有何不敢，不过学生有一个条件。”
“说。”
“可否允准学生每日任意前来听课，学生保证绝不请教任何先生任何问题，全凭天分独自领悟。这样如何？——总要给学生一个知己知彼的机会吧？”
陈长祚笑了笑，捻须道：“也可，也不准拿书院的任何资料，只能旁听，不可参与。“
沙螓婉哈哈朗笑，“赌了！击掌为盟！”
陈长祚伸手啪拍上了沙螓婉细小的手掌。
在众目睽睽之下，天下书院与沙螓婉的赌约，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