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御书院的大布局呈东西南北十字划分,东边和西边分别是灵文院和神武院活动之地,后边则是划分为宿舍。每两个学子分到一间房,仆役则是四人一间房。到了林月笙这,境况又稍有不同。
想是苏折卿的缘故,又或者是刚好仆役四个人四个人住满了,所以她就分到一人睡一间,这点上,可谓是羡煞旁人。
常有杂役凑着脸拉近乎:“兄弟,你一个人住多无聊啊,要不我搬过来一起住?”
“不。”林月笙简短的结束谈话。
就是遗憾苏折卿住的地方离她有点距离,因为院首惜才的缘故,为方便他三天两头找苏折卿,安排了自己住处旁的一处院子给他。
那院子庭前栽种着四季长青树,树底下有一方石桌几张石凳,此时石桌上摆放着一盘棋,棋盘上白子散散落落布局随意,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拈着白子下到一处,顿时所有的棋子仿佛都活了般,要将黑子尽数吞噬。黑子欲守而有疏漏,眼看就要被杀个片甲不留。
“唉,不下了!”藏青色锦服的男子大叹一声,丢了黑子。而坐在他对面的白衣青年,神情悠远而宁静,他的眉眼深长,似一汪清澈见底的清泉,温和,却将一切看透。
“陆院首近来心情不佳,想必又有什么烦心事。”
“确实是有件糟心事。”陆院首按了按太阳穴,“你这人,向来闻风来知旗动,你便来猜猜我烦心的是哪一件?”
苏折卿微微思量了会儿,道:“少年轻狂一战成名,目无尊长不服管教。”修长玉润的手指一颗一颗的将棋子收回棋盒,在陆院首睁大眼中,平淡无波道:“偏身份敏感,动不得。”
陆院首虎着脸:“你是派人打听了?”
苏折卿这会儿才抬眼,轻笑道:“陆院首,这计乃苏某所献,又怎会不知落进网里的人都有谁呢?”
陆院首认真打量苏折卿,良久,叹息道:“先生如此才智,不入朝政,真是可惜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入朝政,却也可以为朝廷百姓效力。”苏折卿将棋子盒盖好,这才抬眼看陆院首。苏折卿的眼睛极清极亮,似看透一切的通透,却被一抹浅笑所覆盖:“院首,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陆院首蹙眉琢磨:“你说你一个乡野村夫,哪里懂得了这么多?你该不会是哪位贵人的谋士吧?”
“苏某若是谋士,院首觉得我所谋是什么?又是为谁所谋得利益?”
陆院首嘿了声,手指隔空点了点苏折卿,无奈道:“我要是能猜得出来,我就不会跟你在这下棋了。”
苏折卿轻笑:“陆院首信得过苏某,苏某自当尽力而为。只是陆院首,苏某为陆院首解忧,陆院首又准备拿什么跟苏某交换?”
“苏先生这么说,想必是有把握了。先生想要什么?”
苏折卿面容依旧:“苏某向院首所求之事,从来只有一件。”
陆院首面露为难之色:“可这于院规所不容......”
“自公主入书院始,院规就已破。院首大人,这院规无法凌驾于国策之上,就如圈羊之牢,既已无法抵挡虎狼的觊觎,这牢笼便已形同虚设。”
院首叹了口气:“容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吧,先生。”
夏日的风总是带着挥不去的暖意,但是在树影斑驳的阴凉处,倒也还算有些凉爽的慰藉。
秦昭敛瞥了眼来路,心情不知是烦躁更多还是忐忑更多,他耐性不好,能让他乖乖在一个地方等的人一个手指就能数过来,这等的久了,他便靠着大树,望着湖面,静静出神。
湖水粼粼,偶有几只鲤鱼透出水面,乍一看见少年沉着的脸,又扎入水底下去了,水面泛起一圈一圈涟漪,将少年清隽的身影也搅得影影绰绰。
忽的,少年似觉察到什么,猛的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芝兰玉树般的身影,那人眉目绝代风华,只稍一眼,便再难忘却。
是夜,窗外虫鸣声声作响,偶有蛙声,彼此相映成趣。林月笙听房门轻扣声,是苏折卿的声音:“笙儿。”
林月笙忙去开门。
苏折卿将蓝纹白衣的南御学子服放置林月笙桌上时,林月笙一时尚未反应过来。
苏折卿道:“从今以后,你便同那些学子同室求学了。”
林月笙猛的抬头,苏折卿唇畔浅笑:“这段时日我将离开书院,你在书院,要好好听书院夫子讲学。”
林月笙愣了愣:“先生,你要去哪?”
苏折卿沉吟:“去见……一位故友。”
林月笙眼底露出一抹慌乱和委屈:“先生……也要丢下我了吗?”娘亲去世后,她与苏折卿从未分开,此时苏折卿这么郑重其事的道别,令她无来由的惊慌失措。
苏折卿摇摇头,安抚的摸摸她的头:“你娘的遗愿尚未完成,我如何会置你不顾?”
窗外的枝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林月笙目露迷茫,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连苏折卿都要走,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问起,只得低声道:“那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立冬之前,我便回来,这段时日,你若有什么不能解决之事,便去寻院首。”苏折卿摸了摸她的头。
林月笙抱着学子服,不说话,神情低落,不知在想什么。
苏折卿叹了口气:“笙儿,这段时日,委屈你了。”说罢从袖中取出一物,咳了声:“你留在书院偶尔需要银两,我这身无长物,只有阿漾当初留下的玉佩,你得了空便拿去当了,以备一时之需吧。”
林月笙接过玉佩,思及过往阿漾与她不合,却因苏折卿而不得不忍受她的一幕,突然抓住苏折卿衣袖:“先生,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吗?我不添麻烦的。”说的也是煞有介事。
此时若是换个人来,肯定要大吼一声不能!老子费心费力把你弄进书院你却说要跟老子走?糟蹋心血也不是这么来的!
可是苏折卿却只是微微一笑:“笙儿可还记得,你母亲的遗愿是什么?”
林月笙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又想起来:“进京,认父。”
“她希望你一世安康,希望你能被人护着,不受旁人所欺。但是笙儿,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护你一辈子。”苏折卿的目光温柔而安定:“在你进宫之前,在你变得强大之前,你必须要像雏鹰一样,在敌人发现之前,先学会飞翔。”
林月笙眨了眨眼,似懂非懂,苏折卿道:“好好留在书院,等我回来,可好?”
“好。”林月笙这回非常认真道:“我就留在书院,先生可一定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