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太和城杨闯家中,收拾一番,带上所需的物什,买了两匹骏马,谢别杨母,踏上了前往中原之路。
洱海周边地区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平原,当地土话称为“坝子”。要去到中原,必须要从东北方向翻过崇山峻岭。
“大哥,我们前往何处?”翻身上马之后,梵羽佳问道。
“中原武林融内功与剑法于一体的翘楚当属华山派。而少林武林包罗万象,更是中原武林之祖。我们先去西岳华山,再往中岳嵩山。华山派与少林寺武功博大精深,若可以管中窥豹略知一二,对点苍派武功将大有裨益。”
梵羽佳对外面的大千世界同样也充满了向往,她心中兴奋,接连称好。两人策马走到峰顶之时,杨栩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碧蓝色的洱海镶嵌在一片绿色的田野之中,白色的民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突然想起段思平在点苍山马龙峰顶的豪言壮语,这真的是一片美好的土地。
触景生情,他对梵羽佳说道,“我从来没有离家乡这么远,而现在只需轻轻一挥手,就看不见家乡了。”
“这么伤感,那还不赋诗一首?也让小女子受教一番。”梵羽佳做了一个鬼脸。
杨栩之伤感渐起。他虽然不止一次想要走出大山看看,真要走的时候却又觉得不舍,微一沉吟:
笃求真知青山外,
几度抬首白云天。
临别方知心所系,
尽在风花雪月间。
“好诗好诗,大哥你的马还没有走七步就做诗了,大有曹植之风。怎么了?不想走了?我们没走远,后悔还来得及。”梵羽佳内心也有三分伤感,为了让杨栩之释怀,她娇笑着打趣。
杨栩之鼓了她一眼,“尽胡闹,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赶快赶路吧。”
两人一路长途跋涉,途中还经常过招练习点苍剑法和剑湖宫剑法,有个伴儿有说有笑,功夫有了不少长进,也不觉得疲惫,反倒是两人都从未离开过洱海地区,对所见所闻充满了好奇,途经之地迥异的风土人情让两人眼界大开。
经过了十余日,两人终于到了昔日的大唐国都长安,找了一家客栈落脚。长安城规模宏伟,布局严谨,结构对称,排列整齐。外城四面各有三个城门,贯通十二座城门的六条大街是全城的交通干道。而纵贯南北的朱雀大街则是一条标准的中轴线,它衔接宫城的承天门、皇城的朱雀门和外城的明德门,把长安城分成了东西对称的两部分。在盛唐时期,长安城内商贾发达,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大街上人来人往,其中不乏身着奇装异服,外貌也颇为特别的异族人士。角落里各种把戏杂耍层出不穷,伶人歌姬的演出随处可见。经过多年的兵荒马乱,长安城已经衰败了不少,只有从破损的高墙和瑞兽身上可看出长安城昔日的辉煌。杨栩之和梵羽佳来自西南蛮荒之地,风华不在的长安城依然给他们很大的震撼,不由得眼花缭乱。
两人在长安城逗留了三日,期间杨栩之给华山派掌门人杜飞写了一封拜帖,思榷再三,落款写上了“点苍派掌门人柳如风关门弟子杨栩之”。杨栩之觉得自己虽然暂时离开了点苍派,但确实也是柳如风收的最后一个内室弟子,自己在武林中默默无闻,希望可以借用一点师傅柳如风的名头。信中杨栩之极尽诚恳地说明了此行的目的:师傅柳如风已经逝去,临终前交代自己要提升点苍派的内功心法。他希望向华山派请教一些如何融剑法和内功于一体的秘诀,他也愿意将自己的所知,即点苍剑法的一些奥秘与华山派分享。如果华山派对此有什么清规戒律,他也愿意恪守。
两人带着拜帖来到华山脚下,举目看到云雾缭绕,如斧削般的山岩在云雾中偶露峥嵘,山势险峻,虽猿猴飞鸟也难以攀越,“天下第一险”果然名不虚传。两人展开轻功,华山虽然地势险要,却也挡不住两人的脚步,两人从北峪登山,穿过千尺幢、百尺峡、老君犁沟等险地,径直登上了华山西峰云台峰。云台峰上接祥云,四面悬绝,巍巍然呈云台之状,故得名。杨栩之极目张望,只觉得天地雄奇,个人渺小,又仿佛回到与段思平在点苍山顶俯视洱海的场景,不由得怔住了。
此时,梵羽佳轻轻地拉了一下杨栩之的衣袖,杨栩之回过头来,两人四目相投,梵羽佳柔声问到,“大哥,想家了么?”杨栩之闻之心中一阵惆怅,家对于自己是一个陌生的称谓,无论是幼儿时和阿爸阿妈一起住地那几间陋室,还是点苍派的弟子宿舍和练功室,似乎都不再是让自己随时牵挂的家。反倒是这段时间奔走江湖,由于有了梵羽佳常伴左右,内心平和安顿了不少。他却不愿意让梵羽佳看出这些心思,搪塞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华山和点苍山大有不同,雄奇险峻,令人眼界大开。羽佳,我们继续赶路吧。”说完他拉着梵羽佳的手,继续前行。从封闭的剑湖宫,到无边的江湖,家对梵羽佳来说,又何尝不飘渺。两个零丁的人,都在对方那里找到了久违的温暖。
华山派掌门人及派众起居于朝阳峰及玉女峰一带,从云台峰前往,必经苍龙岭。苍龙岭乃一条刃形山脊,是华山著名险道,如神仙泼毫,劲道苍遒,笔势如龙,一挥而就。苍龙岭两侧绝壁,山道宽约两尺,几乎直立,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咽喉要道。相传大文豪韩愈行至此处,两股站站,进退不得,只能伏岭大哭。他急中生智,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砚台,写了一封求救信扔下山去。信被华山采药者拾到,采药者将此信递到了华阴县衙,县令才派人将韩愈救下山去。
杨栩之远远就看到苍龙岭上有人把守,走到跟前抬头一看,只见两人持剑,站在苍龙岭最险要的地段,扼守前往玉女峰的要道。只听其中一人喝道,“在下华山派凌云,近日华山派举行拜师大典,闲杂人等不得上山,请问两位到此有何贵干?”杨栩之说明来意,取出拜帖,恳请凌云交于华山派掌门人杜飞。凌云瞅了杨栩之一眼,不紧不慢将拜帖打开看了一遍,看完后哈哈笑了几声,手一甩,将拜帖扔下了万丈深渊。杨栩之又惊又怒,盯着凌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凌云蔑声说道,“掌门人日理万机,没工夫搭理旁门野派的弟子。华山剑法独步武林,岂是想学就学的?两位还是赶快下山去吧。”杨栩之满满的热情和期望,被当头一桶冷水浇灭,他不死心,继续好言相求,凌云充耳不闻,将身子微微一侧,眼光一抬,好像身前完全没有杨栩之这个人。
正值杨栩之手足无措,进退两难之际,梵羽佳突然拔出长剑,向那华山弟子一抱拳,“剑湖宫梵羽佳请华山派前辈赐招。”凌云一愣,长剑微微提起,盯着梵羽佳。梵羽佳娇声说道,“前辈,小女子得罪了。”说完绕过杨栩之,一招“华顶朝阳”就攻了过去,梵羽佳为表敬意,有意地降低了出招的速度。凌云只得挺出长剑,和梵羽佳动起手来。两人出招由慢转快,一下子就拆了二十余招。剑湖宫剑法本以轻灵见长,梵羽佳在苍龙岭上跳跃腾挪,不断变招,而凌云守住要道,居高临下,势如破竹,见招拆招,也丝毫未落下风。剑气凌冽之下,杨栩之和另外一名华山弟子只得后退几步,凝神观战。
半个时辰之后,梵羽佳出招逐渐缓慢,她虚晃一招,跳出圈外,抱拳说到,“华山派剑法博大精深,小女子甘拜下风。”
凌云有点云里雾里摸不清梵羽佳的套路,但既然对方已经示弱,又是女流之辈,也不好再出手,只能还礼。“华山派武功独步天下,在下只习得皮毛,但也容不得姑娘在华山为所欲为。”
“皮毛就已经如此了得,小女子心服口服。”梵羽佳故作惊讶,转头跟杨栩之说,“华山派武功深不可测,高不可攀。大哥,我们走吧。”
杨栩之也不言语,低头就跟着梵羽佳离开。凌云看着两人背影,哼了一声,还剑入鞘。
绕过几个山岩以后,杨栩之柔声说道,“羽佳,多谢你帮我试招,下次不要再这般涉险了。”
“大哥,可看出一些名堂?”
“唉,不及九牛一毛。与你交手的华山弟子算不上华山派的一流好手,虽然你多次诱他出大招,无奈他所习有限,并未使出什么特别的招式。而内功心法更是无法从剑招中偷学,我仔细看了整个过程,也只能看出一点点华山剑法的独到之处,所得实在是支离破碎,不成体系。”
“大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华山派已经没有机会了,我们修整一段时间,觅得机会再去少林寺。”
两人正要下山,金乌已经悄然西坠。似乎那一轮红日要竭力隐藏于群峰之后,而周围的云彩却舍不得它走,便尽力托住红日,实在是托不住了,就不停地变换着颜色,并用红日的光芒为自己镶上一道金边,向世人大声宣告“太阳就在我身后。”杨栩之和梵羽佳被日落之时的雄奇景象所吸引,忍不住驻足观看,想到无论世事如何多变,日落日出却是永恒。感慨之余,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经忘了刚刚所受之挫折。
经过此事,杨栩之对于点苍派在武林中的地位有了切肤的认识,也更能体会到师傅柳如风临终前那句“切勿坐井观天”所含的悲怆之意。点苍派虽然在洱海一带颇有盛名,在“帮派风云榜”中排位尚可,但在中原地带却是毫无份量,江湖上的大门派根本不买点苍派的账。如果点苍弟子不出来闯荡,还会继续迷失在自我膨胀的错觉中。这次受挫于华山派也给杨栩之敲响了警钟,万万不可自以为是,而应常怀谦卑之心,不停求索,才能不负师傅临终之托。
杨栩之想起师傅去世之前自己曾有的些许自满,背上不禁冒出阵阵冷汗,深感愧对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