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日夜兼程,回到长安,官府已经将辉秀武馆围了起来,禁止闲杂人员进入,门口还有一队刚刚押镖回来的弟子在茫然地等着。如此大的一个命案震惊了官府。由于武道口和官府关系不错,知府下令严查,但刑房典吏来查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头绪,只有把武馆先围起来再说。杨栩之和值守的衙役一交涉,说是辉秀武馆的弟子回来处理后事,衙役放行了杨栩之等人。
进到武馆内,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真的是满目凄凉。几人找到武道口的尸体,扶尸恸哭,杨栩之悲不禁来,再次感受将江湖的无情。情绪平静下来以后,杨栩之端详了武道口身上每一处受伤的地方,有几个手印明显是大力鹰爪功留下的,而几处剑伤让杨栩之大吃一惊。经过少林英雄会,杨栩之对各大门派的剑理和剑招都有了足够了解,这几处剑伤隐隐然露出泰山派剑招的影子,特别是致命的那一剑,从斜下方切向咽喉,赫然就是泰山派剑法的套路。杨栩之万万没有想到飞鹰帮会使出泰山剑法,大惑不解。他想到宏泰提及的泰山派长老白云子惨死于飞鹰帮之手,看来飞鹰帮和泰山派有割舍不掉的联系。
正迷惑间,刑房典吏进到武馆里面来,向众人询问了几个问题,胡小六把整个过程又描述了一遍。刑房典吏认定这是江湖仇杀,官府一时半会也断不了案,就与杨栩之等人一起先把武道口等人给安葬了,随后官府的人就撤走。待到武道口等人都入土为安之后,杨栩之吩咐胡小六等几名弟子在武馆内设立一个武道口的灵位,并继续照理辉秀武馆。胡小六等人问他的打算,杨栩之说他要顺着现有的蛛丝马迹追查下去,一直到找到杀害师傅的凶手为止。杨栩之还告诫胡小六等人不要轻举妄动,他自己心里有数。
当天傍晚,杨栩之戴上他的人皮面具,装了一个简单的行囊。杨栩之一身的功夫都离不开这一柄剑,如何藏匿长剑是一个头疼的问题,好在杨栩之最终找到一只油伞,将剑藏匿于油伞的伞把之中。傍晚时分,杨栩之告别众人,只身走出武馆,找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偏僻之所戴上他的人皮面具,径直前往西江月客栈投宿。由于怕走漏消息,杨栩之没有将计划和行踪告知胡小六等人。
西江月客栈看起来和普通客栈没有任何区别,门口挂着几个红红的灯笼,由前后两个院子组成。前院是个两层的小楼,围着中间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座假山,几株盆景,还摆了一些用于喝茶的座椅,投宿的客人都住在前院。客栈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长着两笔鼠须,上下打量着杨栩之。
“客官,要住店?”
“是。”
“打算住上几日?”
“先住个三、五日吧。”
“先交一两纹银,届时多退少补。”
到了客房,杨栩之左右看了一下,客房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放下行囊,出了客房,往后院走去,却看到往后院的门紧闭着。
客栈老板一直盯着杨栩之的一举一动,突然说到,“客官到后院何事?”
“掌柜,我内急,要找茅房。”杨栩之捂着肚子说到。
“茅房不在后院。那里有道门,出去就是。”客栈老板往左边一指。
“哦,多谢掌柜的。”
住在西江月客栈的第一晚,杨栩之躺在床上浮想联翩。江湖上的仇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论是柳如风放走郭铭台还是武道口放走王勇剑,原本都是出于慈悲,不愿意杀戮,并期望对方可以借此机会获得新生。没想到郭铭台和王勇剑不但没有心存感激,仇恨的种子反而越长越大,最终导致了柳如风和武道口的惨死。杨栩之会想起柳如风的教诲,虽然江湖恩怨错综复杂,但基本的流程无外乎有三个:
1.延时流程:事情不会马上发生,往往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才会扑面而来。例如郭铭台没有立刻找柳如风寻仇,而是多年以后才又找上门来。
2.平衡流程:这是一个趋稳的流程,旨在提供稳定和加强约束。例如武道口放走王勇剑,就是一个息事宁人的平衡做法。
3.增强流程:这是一个趋强的流程,使得相关的征兆由小变大,由弱变强。例如郭铭台心中的仇恨,不但没有因为在西域习武而减弱,反而越来越强。
冲突中的平衡流程往往是一个息事宁人的流程。当柳如风和郭台铭势成水火之际,柳如风为了息事宁人,没有斩尽杀绝,反而将郭台铭放走,希望此举可以感化郭台铭,并化解两人之间的仇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郭台铭对柳如风的仇恨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浓烈,形成增强流程,郭台铭最终上门复仇。武道口和王勇剑之间恩怨,也遵循一样的模式。平衡流程往往会被延时之后的增强流程所替代,使得平衡的做法最终失效。
柳如风和武道口简单地认为让对方从容离去可以产生一个平衡流程,消减对方心中的仇恨,平息眼前的矛盾。事实并不如愿,对方心目中的仇恨反而进入一个增强流程。但是,增强流程往往在延时之后才启动,因此当事人一开始感知不到,而当事人终于意识到危机之时,往往已经无力回天。江湖中人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寻觅的都是可以很快解决问题的权宜之策,而对于潜在的危机往往缺乏足够的警觉,因此就会陷入巨大的麻烦。
武林中的帮派同样也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上演类似的故事。想当年,点苍派为了扩大影响力和化解当下的麻烦,和官府走动比较频繁,短时间内风光无二。然而,一但官府发生了点苍派不能承受的变化,形成雪崩之势,点苍派立即被拖累陷入巨大的危机。
第二天,杨栩之甚是用心地观察客栈里来来往往的人,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杨栩之注意到通往后院的门一直都处于关闭的状态,偶尔有人要到后院去需要敲门,后院里有人应门,盘问清楚之后才开门。回到客房以后,杨栩之脑海里一遍遍重复着在少林寺塔林偷听到的对话。西江月客栈就是他最好的线索,而后院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杨栩之决定夜里去后院探寻一翻。
当晚,杨栩之换上一身蒙面黑衣,跃上屋顶,到了后院逐一审查房间,他的少林内功已经颇有造诣,行如狸猫,迅捷而无声。杨栩之看到后院里有厨房、库房、客栈小二的宿舍等客栈常见的设施,但有三个房间透露出一些古怪。这三个房间内都住了人,从呼吸上听起来,这三人的呼吸都是缓慢而悠长,都是有武功之人,有一个还受了明显的内伤。从少林寺回辉秀武馆的路上,杨栩之已经不止一次仔细盘问当天的情形,据胡小六所言,在辉秀武馆弟子的抗击之下,有不少飞鹰帮的帮众也受了伤。如果西江月客栈确实是飞鹰帮的据点,那么后院住的这三个人是不是受伤较重不便于远行的飞鹰帮帮众呢?即便他们是飞鹰帮帮众,又该如何才能从他们口中撬出飞鹰岭确切的位置呢?回到客房之后,杨栩之苦苦思索也没有良策,最终昏昏睡去。
在客栈里憋了两天,杨栩之实在是受不了了,第三天清晨就要出去透透气,也去看看辉秀武馆的状况。他刚迈出客栈大门,只见迎面走来一位美目盼兮的妙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梵羽佳。杨栩之大吃一惊,压低嗓子对梵羽佳说到,“羽佳,快快随我来。”两人一前一后闪到客栈旁边的一条小巷里,七拐八拐之后,来到一个清静的所在。
杨栩之一看四下无人,抓起梵羽佳的手。“羽佳,你怎么来了?”。
“嘻嘻。大哥你戴着人皮面具说话别有一番滋味。”
“别闹了,说正经的。”
“我为什么就不能来?”梵羽佳假意嗔到。“你不让我来,我偏要来,看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玩笑归玩笑,梵羽佳其实是放心不下杨栩之的安危。跟随着点苍派众人往南走了两天之后,梵羽佳决定北上找寻杨栩之,她告辞点苍派众人,掉头北上。临别之际,她告知赵长老如果她和杨栩之在茫茫江湖之中最终错肩,而杨栩之先回到点苍山的话,请赵长老转告杨栩之就在点苍山等她。
回到长安,梵羽佳先去“辉秀武馆”,想起师傅武道口对自己的爱护,在师傅灵位前哭得肝肠寸断。止泪之后,后梵羽佳问起杨栩之的去向,胡小六告知杨栩之不知所踪,梵羽佳猜想杨栩之会到西江月客栈寻求蛛丝马迹。她心里着急,赶快告别辉秀武馆众人,也顾不上戴上人皮面具,就这样奔着客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