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如此怜爱于我,小女子心满意足。”李菁菁顺势依偎到他怀里,细声说道。“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小女子与上官帮主虽已久疏床事,却有夫妻之名。现在上官帮主刚刚过世,除了给大人做饭洗衣以外,小女子还不能更进一步服侍大人,望大人见谅。”
吴勇器闻之一愣,搂着李菁菁肩头的手忍不住松开了。“夫人,请恕下官无礼。”
李菁菁微微一皱眉,伸出葱指,按住了吴勇器的嘴唇之上。“大人,我不是什么夫人,叫我菁菁就好。”旋即低下头去,幽幽说道。“菁菁已诵经四日,以求上官帮主在天之灵可以安息。待到诵经满七日,菁菁沐浴更衣熏香,从此就再也不离大人左右。”
吴勇器大为感动,只觉李菁菁有情有义,实在是难得的好女子,一时间尽无言以对,唯有伸手将李菁菁搂在怀里。李菁菁心里的算盘打得很是清楚,从飞鹰岭到洛阳,由于两人都不会武功,也不能驾驭快马,路上需要五日左右。到了三日之时,她只需略施手段,吴勇器即可服服帖帖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吴勇器毕竟是文人,李菁菁如果过于主动,恐怕恰得其反。于是,李菁菁就演了一出欲擒故纵的好戏,但也不能纵得太远,拖得太久,否则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好交代了。
李菁菁果然如愿以偿,随使者吴勇器回到洛阳,并顺顺利利地成了吴夫人。后来秦王李从荣企图谋反篡位,兵败以后被杀。作为李从荣的资深幕僚,吴勇器难逃干系,全家被诛,李菁菁终得身首两地。饶是她机关算尽,怎奈何劫数难逃,这是后话。
杜惊云在飞鹰岭上整理华山派收缴的飞鹰帮的物什,看到一块匾额,上书四个大字“五岳之尊”,笔力浑厚,劲道十足,一看就是名家所为。有弟子称这个匾额原来挂在上官云飞住所的大堂之上。杜惊云暗自骂了一句,“邪门歪道也敢称‘尊’?”,正准备出手将匾额击碎,王海潮制止了他。
“师叔,您这是何意?”
“飞鹰帮帮主居然把这样一个匾额挂在自己的屋内,看来他和泰山确有渊源。”王海潮眯着眼睛说。“泰山派总是觉得自己是武林剑派之尊,如果将这个匾额送到泰山派去,泰山派必然尴尬万分,岂不妙哉?”
杜惊云一听,恍然大悟。泰山派长老惨死于飞鹰帮手下,天下尽知。多年来,泰山派一直寻仇未果,也成了泰山派上上下下的一块心病。没想到,在飞鹰帮帮主的大堂上居然挂着一块和泰山派关系颇为密切的匾额。
杜惊云有所不知。上官云飞当年在泰山派,就是过于渴望被认可,才不择手段犯了帮规。上官云飞被逐出师门之后,强烈的失落感使得他由爱转恨,从而才对泰山派恨之入骨,并对泰山派长老痛下杀手。即便如此,在上官云飞的内心深处似乎还隐藏着对泰山派的一丝眷恋,因此他才把这样一个匾额挂在大堂之上。这个匾额暗含上官云飞复杂的心事和情绪,爱恨之间的纠葛实在难以明辨。
王海潮心里一盘算,觉得把这个匾额给泰山派送去实在是一个妙招。飞鹰帮既然已灭,王海潮还是得先回华山掌门人定夺,但是他坚信掌门人一定会采纳他的建议。因为东岳和西岳一直明争暗斗,双方面子上还过得去,底子里却是你抢我夺。让泰山派脸上无光的事,揭泰山派伤疤的事,华山派何乐而不为?
下得飞鹰岭之后,华山派众人马不停蹄赶回华山。华山派掌门人杜飞听了王海潮和杜惊云的禀告,得知飞鹰帮已经被全歼,也是长出了一口气。飞鹰帮乃名门正派之心头大患,能将其铲除实在是太快人心。自从和郭铭台在少林一战后,杨栩之的名头在各大门派之间就已经传开。梵羽佳到华山搬救兵之时,就已经说明杨栩之会在飞鹰岭上策应。因此,杜飞也忍不住问起两人的情况,得知两人也已经离开飞鹰岭,准备返回点苍山,杜飞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他随即下令传告天下武林,称邪不胜正,飞鹰帮已被华山派剿灭。他将功劳全部归到华山派头上,只字不提杨栩之和梵羽佳二人。
听完杜飞发令,王海潮上前几步,低声说了匾额和自己的想法。杜飞哈哈大笑,心中暗自狂喜,随即修书一封,请杜惊云和两名新弟子将匾额和书信一并带给泰山派掌门人左清云。书中的措辞极为客气,字里行间却尽是挖苦之意,大概说的是华山派于飞鹰帮缴获匾额一块,区区华山不敢染指五岳之尊,特命弟子杜惊云将匾额送至泰山派。泰山派威名远扬,即便是飞鹰帮这样的恶人内心也暗自诚服。杜飞还称杜惊云自从上次“武林之星”大赛败于泰山弟子以来,一直正视不足,刻苦钻研,终于歼灭飞鹰帮,才没有辜负泰山派弟子的教诲。杜飞的言外之意正是嘲讽泰山派,“五岳之尊”又如何?“武林之星”又如何?还不是和飞鹰帮有扯不清的联系,深仇大恨还不是得靠华山派来报。
杜惊云在“武林之星”比武中败于左峰,内心也暗自不服。此番前往泰山派,毫无疑问是一个长脸的机会,也就欣然前往。
杨栩之梵羽佳二人和华山派众人辞别之后,前往辉秀武馆告知吴小六等人大仇已报。辉秀武馆众人皆大喜过望,吴小六更是恳请杨栩之留下当馆主,重振辉秀武馆的雄风。杨栩之婉言谢绝,吴小六再三恳求终究无果,也就不再强求,设宴为两人送行。翌日清晨,杨栩之和梵羽佳来到武道口坟前,拜别师傅之后,二人含泪上马,这就要策马返回点苍山。梵羽佳深知这一别之后,就很难再次回到中原,她想起武道口为两人主婚的情形,心中悲恸难已,频频驻马回首,一直到武道口的坟冢在视线中完全消失。
一路之上,两人一直在议论飞鹰帮的是是非非。杨栩之对飞鹰帮的迅捷赞许有加,他觉得飞鹰帮的一些组织形式和内务管理办法很值得借鉴和学习。他所接触到的各大门派,总体而言都比较死板和僵化,比不上飞鹰帮的高效和机动。梵羽佳也觉得飞鹰帮的一些做法确实是比剑湖宫高明得太多。剑湖宫的成败荣辱基本上都系于梵素一人,而飞鹰帮似乎没有一个绝对的核心,也就是说少了谁都不会转不动。两人都觉得飞鹰帮在迅捷和稳定之中找到了一个合理而有效的平衡,这也是飞鹰帮能够和名门正派一较高下的最大资本。
“大哥,你觉得飞鹰帮为何最终分崩离析?”梵羽佳问道。
“飞鹰帮的运营和产出都非常棒,可能是道义和信念出了偏差。”
“我觉得正是如此。飞鹰帮上上下下只重利,不重义,只求名,不求德。因此外强中干,面和心不和,一点点是非很容易恶化。”
“嗯。飞鹰帮所有帮众都是先考虑自己,再考虑整个飞鹰帮。一旦有了利益的冲突,撕裂就不可避免。羽佳,我觉得点苍派也有一些不好的苗头。师傅在世的时候,无论业务如何推广,也无论财物是否充足,侠义精神总是当先。而现在,点苍派弟子疲于奔命,更多是为谋求利益。长此以往,点苍危矣。”杨栩之长叹一声。
杨栩之若有所思,接着说。“由内及外看来是一个帮派志在千秋的必经之道。以侠义和道义为核,再有好的办法与模式,自然就可以研创出厉害的武功和招式。”
“大哥,那飞鹰帮就是空有好的办法与模式,也有厉害的武功和招式,却没有侠义和道义之核。因此,飞鹰帮无法长久,不得善终。”
“正是如此。飞鹰帮这样的帮派举不胜举。武林中人大都鼠目寸光,舍本逐末。只会盯着厉害的武功,能学到一招半式就喜出望外。真正能够沉下心来去夯实侠义和道义之核的实属凤毛麟角。羽佳,我们远离江湖之后,也不用再去操心这些门派的是非了。”
“大哥你有侠义之心,研创之能。无论身在何处,我相信你都可以研创出惊世骇俗的武功。”
杨栩之一顿,觉得梵羽佳这话正说到自己心坎上,不由得大为感动,他却不想让梵羽佳看出自己的心思。此时正值夕阳西下,天边一轮红日给周围的云朵染上了浓烈的色彩。一片片的火烧云穿过了整个天际,将太阳的光芒层层传递开来。如同一只巨大无比的金孔雀,在苍穹之上展开了它的尾屏。这些金黄色的云朵还会稍微变化着形状,就好似这流光溢彩的尾屏在轻轻摇曳。杨栩之不禁惊呼,“羽佳,你看,好美。”两人驻马看着这绝世美景,不觉痴了,都已经忘了刚才的言语。
诚然,一个卓越的门派是由内到外的。首先解决“目的”的问题,也就是“为什么要做”,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就构成了该门派的道义之核。然后再来解决“何为”的问题,也就是“怎么做”,通过设立一系列的流程和办法来具体做事。最后自然而然就有了输出(也就是结果),包括新的武功、业务的收入等等。柳如风时期的点苍派就是这样一个卓越的帮派。
相反,一个常规的(甚至是平庸的)的帮派是由外到内的。首先关注的是具体的输出成果,然后设法构建一些流程来实现该结果,最后才来思考最终的源动力,也就是目的。飞鹰帮就是这样的一个实例。飞鹰帮上上下下只在乎财物和新的武功,然后就设计了一系列的流程来不择手段地获得这些武功和财物,而从来不去思考这些做法的道义和目的何在。虽然飞鹰帮的流程颇有些独到之处,也确实取得了一些成果,但由于终极目的的缺失而最终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