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剑川节度石龙村旧居,段思平没有食言,屋里窗明几净,安置得井井有条。一些相识的乡民听说两人回来,纷纷带着米、菜和肉前来问候。
杨栩之一直牵挂着离开少林之前对宏泰方丈的承诺,现在他的“降龙伏虎功”早已大成,《易筋经》和《洗髓经》内功在“降龙伏虎功”的带动之下,也有长足进展。杨栩之觉得应该再次前往少林,将“降龙伏虎功”的十八铜人归还给少林寺。安排妥当之后,对梵羽佳说“羽佳,我有一心愿未了。欲再访嵩山少林寺,拜见一下方丈大师。此事一了,我再无牵挂,可以陪你一直终老。”
“刚刚回来就要走。要去多久?”梵羽佳嗔到。
“我快马加鞭,三十余日即可返回。”
“那你去吧。大哥,路上多加小心。”
杨栩之到了少林寺,看到古塔庄严,古柏森森,成年往事翻上心头,内心十分欢畅。他求见宏泰方丈,故人相见,自然十分欣喜。杨栩之说起自己打算退武归隐,特来向宏泰方丈告辞,并将刻有“降龙伏虎功”的十八铜人归还给宏泰。他觉得少林寺的绝世武学不应该跟随自己没落江湖,将“降龙伏虎功”回归少林,他就再无牵挂了。宏泰听说杨栩之要退出江湖,颇觉可惜,也只能慨叹人各有志,两人就此别过。
回到家中,梵羽佳告知杨栩之石龙村村民们的态度和从前相比大相径庭。杨栩之武功高强,又是大理国国君的座上宾,他和梵羽佳自然就成了村民们关注和闲聊的焦点,两人一出门就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还时不时有些村民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张望。甚至有些当年跟随杨栩之修习撞钟拳的沙溪乡勇也找上门来,说是来向师傅请安。杨栩之不便拒之门外,也只能笑脸相迎,结果不速之客便越来越多。
恰逢梵羽佳又怀上身孕,实在是不堪其扰。两人商议之后,为求安宁,决定暂时搬离石龙村,等两个小儿长大一点,再另做打算。两人思前想后,觉得天下之大竟难以找到一个清净的安生之所,最终决定回到已经被遗弃多年的剑湖宫去隐居几年,避避风头。两人说起当年费劲心思走出剑湖宫,现在又要车马劳顿搬回去,只能相对摇头苦笑,慨叹世事轮回。
送走杨栩之,段思平颇有几分失落。几日后,他开始静下心来研究无剑之剑卷轴。他觉得这武功虽然精妙绝伦,但是一般人由于没有杨栩之的浑厚内力,根本使不出无形剑气。段思平冥思苦想,希望可以研创出更容易上手,更容易传播的武功。一月之后,段思平终有所悟,他从佛门一指禅中得到启发,借鉴无剑之剑的内功心法和运气法门,研创出了一套不形成无形剑气的指法,暂命名为“参禅一指”。“参禅一指”在乎食指的运用,可以单独成招,也可以融合到剑法、掌法和其他武功之中,特别擅长于寻找和攻击对方内力运转的气门。“参禅一指”威力虽不及无剑之剑,但也不容小觑。段思平觉得“无剑之剑”和“参禅一指”可以成为大理国的武学瑰宝,代代相处。
由于这段时间既要处理政务,又要研创武功,段思平劳累过度,胸口旧疾复发,躺在床上一病不起,没日没夜地咳嗽。段思良来看望哥哥,垂手站在床前。段思平支走下人,指着自己对段思良说“思良,恐怕我来日无多。吾子思英生性顽劣,若登大宝,必有负于大理的黎民百姓。他无继承大业之能,由于诸臣谏阻,当年未能废之。日后他若继位,你且观之,若他不良,你可废之,并继为兄未尽之业,造福大理百姓苍生。”
段思良一听,跪在地上大哭。
段思平继续说道,“若要起事,可得董迦罗相助,他在军中根基深厚,可助你一臂之力。只要大理国生生不息,大理段氏生生不息,为兄便可含笑于九泉。思良,你可听清楚了?”
段思良呯呯地不停磕头,边哭边说,“皇兄,臣听明白了。”
过了几日,段思平身体稍微有所恢复,又继续上朝,身体扛不住了,又去歇息,如此断断续续熬过了一个多月,身体丝毫不见根本好转。这一天上朝,收到急报说邓川水灾,连日瓢泼大雨,山洪突发,冲毁房屋良田,百姓损失惨重。段思平心急如焚,命起驾邓川,要亲自去赈灾,并监督修建水利工程。他带着一队官兵,一路奔波到了邓川。
段思平站在岸边看洪水肆虐,安排指挥官兵救援扶伤,不停地咳嗽。当晚,县衙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段思平听取洪灾的情况,确保赈灾物资顺利到位,要求受伤民众得到及时医护,并和县衙官员们讨论将如何兴修水利工程以绝水患。县衙里人来人往,嘈杂不断。突然间,段思平猛烈地咳起来,他觉得喉咙口一咸,赶快掏出手帕,一大口鲜血喷在手帕之上,眼前一黑,再也坐不住,重重地摔在地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段思平勉力睁开眼睛,看见手帕上的那一大口血已经完全覆盖了原来上面绣着的红色小鱼。他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和坦然,似乎又看到了洱海边蓝天白云下那熟悉的盈盈笑脸和婀娜身姿。
“段大哥,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段思平安详地闭上眼,似乎听见自己轻柔地说到,“小鱼,等着我。我们一起去听那洱海边的唱晚渔歌…”
段思平驾崩的消息传到石龙村,村官不敢怠慢,立即前来告知杨栩之。惊闻噩耗,杨栩之整个人都僵住了,送走村官之后,两行清泪禁不住流下。他和梵羽佳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过上几日,就趁天黑悄悄离开石龙村,前往剑湖宫。杨栩之想到自己一身武功,却越发谨慎,东躲西藏。段思平做了皇帝,却更为辛劳,呕心沥血。所谓武功大成,威名铸就,对两人来说,到底是福报还是不幸?杨栩之实在答不上来。
梵羽佳知他心中苦楚,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带着小孩进去里屋,刻意不去打扰他。呆立半响之后,杨栩之走到院子里,举目眺望点苍山方向,脑海里一片空白,唯一想得起的只有两人在马龙峰顶的对话。
“苍洱景致观不尽。思平你看洱海边绿油油的万亩良田,和碧蓝的洱海水珠璧交辉,旁边还点缀着缤纷的鲜花,真是看多少次都不会觉得厌倦”。
“是啊,多美的土地。栩之,这就是我的土地”。
有道是:
雄兵立国苍洱欣,
恩怨如炉炼真金。
君王终究入黄土,
武技难敌世人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