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派却是麻烦不断。各个分派越来越强大,都觉得总派的规矩简直就是束缚自身发展的桎梏,最大的几个分派已经有了脱离总派自己单干的强烈欲望。总派对此也并未一无所知,也在思考和准备再来一轮变革。可惜利益的羁绊和人心的复杂无处不在,马得利也不具备柳如风的能力和威望,变革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取得任何的成效,反而使得分派们越发不满。点苍之魂所倡导的武德和气节不但没有被重新树立,点苍弟子的意志和士气更是逐渐消沉,年富力强的弟子纷纷前往各个分派淘金,点苍山只留下一群老弱病残的弟子留守,点苍派的声誉与日俱减,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风采。
和柳如风“穷则思变”之时的情况很相像,点苍派的“五力”再一次发生了剧烈、深远、但是难以觉察的变化,一个新的“转折点”已经形成。虽然段思平要求大理国的相关业务都交予点苍派,但这些业务的体量不大,同时由于内务府有严格规定,这些业务的利润都比较微薄,点苍派总派觉得无利可图,就把这些业务直接下放到各个分派去了。
点苍派编外弟子段思平成了大理国的开国皇帝,这咋一看应该是对点苍派有利的局面,却由于“大治”而给点苍派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的麻烦。点苍派的内部管理和业务体系都跟不上江湖上的祸福转换,新的危机确确实实就是在不经意之间到来。遗憾的是,无论和马得利的个人能力,还是点苍派上下的风气,都不足以支撑点苍派从容而合理地应对这个新的“转折点”。点苍派最终难逃衰落的命运。
回到大理国担任教头之后,杨栩之每年清明都会去给柳如风扫墓,顺便也看望一下赵长老和其他点苍派故人,看到点苍派一年不如一年,内心充满了遗憾,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任其随波逐流。这一年,杨栩之看到师傅的坟旁多了一座新坟,墓碑上写着“点苍派赵如冰之墓”,大惊失色,一问起才得知赵长老已于几个月前过世,内室弟子按其遗愿,将他安葬于柳如风之旁。杨栩之想起赵长老对自己多有钟爱,忍不住扶碑恸哭。点苍派就这样逐渐凋零,当年和杨栩之来往比较密切的长老和弟子们死的死,走的走。杨闯也离开了点苍山,回家里的花店里面帮忙。他家在太和城外面开了若干分店,杨闯去经营其中的一家。年复一年,点苍山已经从儿时的乐园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所在,杨栩之觉得自己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抹色彩已经完全褪色,倍感揪心,却又欲哭无泪。
终于,三个最大的分派组成联盟,继续打着点苍派的旗号,但是不再给点苍派上缴费用,其他几个小一点分派纷纷效法。不到一年的时间,也就是在杨栩之完成“无剑之剑”剑法的那一年的年初,所有的分派都暗渡陈仓,点苍派总派已经被安全架空。面对无米下炊的窘境,掌门人马得利自己退位,拉扯了一帮人马,在羊苴咩城里搞了一家字号,开展和各个分派几乎一样的业务。
柳如风在世之时,还时不时给众弟子演练一下剑法。现在,点苍派的掌门信物“朱雀剑”,早就被束之高阁,上面都已经积了一层灰。点苍派已经名存实亡,滞留在点苍山的弟子生计都难以维系。消息传到皇城,段思平被迫干预,给了滞留在点苍山的那些弟子一点盘缠和衣物,将他们分流到大理国的各个寺院当中。同时,将现有的点苍派场所和包括“朱雀剑”在内的物品绝大部分都归给了苍山的中和寺,那些不愿意离开点苍山的弟子也大部分并入中和寺做僧人或者俗家弟子。点苍派严重缩水,从一个如日中天的大门派,变成了只有几人值守的小楼台。杨栩之原来想把“无剑之剑”的剑法和心法的卷轴交予点苍派保管,但目睹点苍派如此颓败,只得长叹一声,绝了这个心愿。
最近的一期“帮派风云榜”中,点苍派的排位已经跌到百名以外。后唐兵部对此的评价是:点苍本为西南武林之秀。掌门人不幸遇难,而后继者乏力,不能守武德、匡正义。且逐利之心日盛,精武之节清退,最终唯有感叹大江东去不可迴。后人且惜之。观帮派之浮沉,每逢其内部之灵动不及外部之变化,其道义之信守退避财物之渴求,衰亡之期不远矣。后人当慎之。
七年里,大理国风清气正,官员清正廉洁,百姓辛勤果敢,财富逐渐积累起来,颇有几分“开元盛世”之风。段思平却是须臾不敢怠慢,不顾胸口的疼痛和猛烈的咳嗽,全力治国理政。最近这两年里,段思平频频前往外地去审视和巡查,他离开皇城之时,就将行政大权交予段思良,将军队的大权交予董伽罗。段思英依然不务正业,是一个活脱脱的纨绔子弟,段思平对其劣迹终于有所耳闻,一怒之下要废太子,众大臣死命劝谏,认为天下初定,国运刚兴,此时废太子乃大凶之行,万万不可。段思平权衡之后,最终听取了大臣们的意见。他也想匡正段思英,但现在已经为时晚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段思平教子最终成效甚微。
一日傍晚,段思平正在御花园散步,下人报杨栩之求见,段思平微觉诧异。“带他进来。”
见到杨栩之,段思平微微一笑,“栩之,最近可好?”
“回皇上,臣一切都好。皇上,此卷轴乃臣所创之新武功,无形剑气,变化莫测,请皇上过目”。
段思平哦了一声,接过卷轴,只见卷轴外写着八个大字“何以为剑,无剑之剑。”段思平饶有兴趣地打开卷轴,端详了起来。他做了国君之后,不能再勤练武功,武功长进不多,但是见识依然不凡。他捧着卷轴看了一会,越看越欣喜,越看越入迷。过了一个时辰,他抬起头来,看着杨栩之,目光里有七分的狂喜,却也带着三分狐疑,喃喃说到,“天下竟然有如此武功。栩之,演示一招给寡人看看。”
“臣遵命。”说着杨栩之右手食指一弹,一股无形剑气从商阳穴激射而出,将旁边的假山切了一个角下来。
段思平一看,心中震惊,连声说了三个“好”。“栩之,此绝妙武功可为点苍派镇派之宝。”
“回皇上,点苍派已经今非昔比,臣将此卷轴献予皇上,请皇上做主。”
“如此也好,此武功可为我大理国镇国之宝。栩之,你研创出如此精妙神奇的武功,实在是可喜可贺。”
杨栩之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说到,“皇上交办的差事,如今臣已办妥。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臣武夫一名,实在是无用武之地,求皇上恩准臣告退还乡。”
“栩之,你要弃我而去么?”段思平一愣。
杨栩之不敢抬头,继续说到,“皇上英明神武,臣留在皇城只觉得自己毫无用处。臣家有妻小,恳请皇上容臣尽人伦之责。”
段思平不言语,抬头呆呆地望着天空,过了好一阵,淡淡的说到,“罢了!你走吧。记得常来看看寡人。”说完转过身去,再不言语。
杨栩之也不知是喜是悲,脱口而出,“思平,我走了。你,你多保重。”
回到家中,梵羽佳关切的问到“他同意了”?杨栩之默默地点点头。梵羽佳高兴得跳了起来“那我收拾东西去了”。第二天中午,两人收拾好所有物什,带着小儿,准备上路了。推开门一看,大惊失色,只见段思平带着段思良、董迦罗等朝中重臣都站立在门外。
“栩之,我们来送你一程。”段思平说到。
“谢,谢皇上。”杨栩之哽咽着应到,并和众人一一作揖。
段思平命人端上来两大碗酒,递给杨栩之一晚。“栩之。你我兄弟一场,君臣一场,曾年少轻狂,曾弹剑欢歌,曾出生入死,也曾安邦定国。人生何处不相逢,来,喝上一碗!”两人一饮而尽,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