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会之所以重大,不仅是因为其是千山门的祭祖之会,也是各方千山门分门以及江湖各门派与千山门交好的侠士聚集的时候。重阳门里祭奠的是几代门主和德高望重的下门主,在这地方,出诳语都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所有人都对此胆寒,又都不信这个玩意儿。所以一切都更像是一种心态。
路岌山后堂那幅屏风上的那个江雪斋的覆灭,是由于一个门派的一把大火。这百年门派的覆灭是极其骇人的,据说这片废墟历经五十年无人敢动土。并非是这废墟惹人厌,而是上百年的厚重感和冤恨足够吸走人的魂魄。
这种大会,需要防范两件事。一是有歹心的人设下圈套,二是有歹心的人图谋不轨。
这倒不如是防范一类人。
阔别几日,路岌山再次遇见了户恕。
在台阶之上,伫立着一只大坛,里面插着香,烧坏的灰,滚滚的烟直接冲出坛来,包着旁边一支支伸的老高的旗帜,荡漾,荡漾。
远处有许多摆做各种形状的菊花,这可是重阳节,少不了一大片一大片扎眼的金色。
路岌山站在祭坛之下,在祭奠之礼开始之前,与走来的户恕说几句不太闲的话。
“首先,没有花疑的消息,其次,没有万户图的消息。
这莫荡衍会不会根本没有万户图?”
路岌山摇摇头:“应该不会。如果他没有,又怎么复制?”
“倘若是随手画的?”
“你随手画个我看看?”路岌山讽户恕。
户恕吃了瘪,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之前路岌山宁可找溢华亭这个制兵神地做这个戒指,就说明这在重阳之时有用处。
作为门主,要怎么证明自己是门主?首先,自己要姓路,其次,你要有这个青雀戒指,这最后,便是腰里的青虎玉佩。
虽然这玉佩本名是青虎珪,后来一传,就成了青虎玉佩,到了其他人嘴里,就更顺耳,成了虎头玉佩。
他一身正衣,两眸凛然。
路武坤就站在下面,震惊的看着路岌山手上的戒指,等到祭奠之礼行过,他没有和路鹃打任何招呼,就吼:“这戒指……戒指,不是在花疑那吗?!”
路岌山侧身看向他:“为什么会在花疑身上?”
“江湖上都说了,青雀戒指被花疑偷走了!”
“那花疑呢?”路岌山问。
“……”路武坤迟疑了一下:“死了吧……”
“既然她死了,那戒指为什么不可能在我手里?我现在就告诉你……”路岌山走下台阶,走到路武坤对面:“我手上的青雀戒指,是真的,它,从来都没有丢过,花疑偷走的,是假的戒指。”路岌山说完,就冷冷一笑。
路武坤像是被雷击中一样的往后一踉跄。
路迟白一愣,立即想上前扶住父亲,却被路晚清拉住:“别乱动。”
路迟白皱皱眉头,却又没说什么。
路武坤转过身,看向旁侧揣着手观看的路鹃:“路鹃!你说说,他说的是真是假?!”
路鹃冷冷一白眼:“这我怎么知道……”
路武坤大步走上前:“你说什么?可是你告诉我的,路岌山会安排人做假戒指,难不成你还敢骗我?”
户恕听了这,不禁也愣了,路鹃竟然什么都知道。他走到路岌山身旁,有些担忧。
相反,路岌山却淡然的坐下来,手里把弄着戒指,看着这出好戏。
路鹃躲开路武坤,站到了路权浮一侧:“说你是莽夫,还真是。我就是说过这话,也不是让你用在重阳会上,难不成,你还想着撼动门主位子吗?”
路武坤立刻拔出刀来,刀刃划住衣袖,直接就裂开了一道长痕。
“你这臭娘们,敢给老子马后炮?!”
“我何时这么做了,全是你以为的。我路鹃一心朝着千山门……”她朝祭坛拜了一拜,扭头睨了路武坤一眼:“怎会与你同袍……”
路迟白没有按捺住,忿忿的走到路武坤面前:“父亲,您到底做了什么?”
路武坤还未解释,就听见路权浮道:“我告诉你你父亲做了什么……他串通数个弟子混入千山门,指使花疑偷走门主戒指,之后,又杀人灭口,如今来看,只有花疑逃出生天……”
“刚刚听门主话,看来门主早就洞察一切了……”路权浮看向路岌山。
蓦子欺站在潜孑一侧,看向路岌山,还真有些不明白了……
“那阁主认为,路武坤,应当如何处置?”
路岌山话音刚出,四下就议论起来。
“这门主,会不会杀了路武坤?”
祁三听见身边的这天星照弟子说话,不由插嘴:“人家家事,不好说……”
路权浮没有说话。她并不怕得罪了路武坤,毕竟气数已尽。只是他还有两个“余孽”,不得不防。
“先把路武坤关进地牢吧。”路岌山站起身,发话。
四下弟子拱手,走到路武坤身边,将其擒住,无论其装横踢挠都不撒手,不过他也就这么一下蹦跶了。
路迟白一下跪在地上,哭成泪人:“岌山哥哥……”
这一声叫的蓦子欺都酥了一下。
“求你放了父亲,就看在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看在……”她看向祭坛:“看在列祖列宗的脸面……”
路岌山一听这话,立刻皱起眉头:“就是看在列祖列宗的脸面,我才要清除败类。”
路迟白听了这,心下一震:“难不成,你要杀了父亲?”
“我何时说要杀他?”路岌山不耐道。
从刚刚开始,就默不作声的路晚清突然发笑,笑声如同箭镞一样骇人。
“不杀?”路晚清走到路迟白身边,把她拉起来:“你怎么会不杀?不杀,你还是路岌山吗?”
路岌山冷冷一笑,道:“我肯定是路岌山。我说不杀,就不杀……”他走下台阶:“不娶,便不娶。”
路晚清听了这话,就像是被点燃的朽木,四肢都像是被绑上了火链,整个人都如同地狱里的木偶一样燃烧起来。
只一瞬间,也像是一刻钟,一个时辰,半生。
她睁开眼睛时,她不知道为什么,眼里竟然是路迟白,自己手里的剑,正中路迟白的腹部……
“迟白……”她抽出剑来,看到路迟白仰面倒下,路岌山立刻上前扶住她……
“姐姐,你杀不了他的……”
路晚清又悔,又怒的丢下剑,吼道:“有你在,我就杀不了他!”
就是上次,她也是在完全模糊的意识里刺向路岌山,也是路迟白,掏出剑来,一剑劈在她拿剑的右臂上,路晚清一下就清醒了,手一松,剑落地,人也倒下了。
“这一剑……算我还你了!”路晚清一甩袖子,泪还没掉出眼眶,就已经离开了。
路迟白抬头看向路岌山,依旧流着眼泪:“为什么是她,不是我……”
蓦子欺听着这话,又看着路岌山,一下就清晰了。
这郎无情,妾无意,没成姻缘;这郎无情,妾有意,也成不了姻缘。
就这时,路岌山看向了蓦子欺,蓦子欺一怔,上前一步,朝潜孑道:“快扶她进屋吧……”蓦子欺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总觉着他在看自己,而自己躲闪的反应,也太明显了。
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户恕等到路岌山安置好路迟白,就抓他出了屋。
“怎么回事,你这……”他指指路岌山的戒指:“真的假的?”
“真的…是假的。”路岌山背过手,顺着廊子走。
户恕一皱眉:“你别打趣了。”
“当然是假的,怎么连你都乱阵脚了。”
户恕点点头,没有说话。
路岌山突然“嘶——”了一声,狐疑的看向户恕:“你紧张的什么?”
户恕轻轻笑笑:“我还不是紧张你。”
路岌山挑挑眉毛,看到远处祁三站在那。
“祁三。”路岌山与户恕走过去。
祁三行了礼,看了户恕一眼。
“怎么了?”
“……莫荡衍想要见你。”
路岌山一愣:“莫荡衍?”
“就今晚。刚刚我来时碰到他,他叫我捎的话。”
路岌山皱起眉头……
“什么目的?”户恕问。
路岌山没有回答,而是问祁三:“还有别的事吗?”
“听闻,有人找到了花疑的行踪,之后又消失了。这下好了,花疑彻底失去消息了。”
“这也不当紧,毕竟路门主现在可是有了戒指的。”
祁三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户恕,也不由笑:“还真是,刚才我也差点就信了你了。”
户恕听到祁三说“你”这个字,便知这个祁三与路岌山的关系,看来是不简单了。
“就这么多事吗?”路岌山撇撇嘴,又道。
祁三倚着墙笑说:“你怎么就知道还有事?”
路岌山打量了祁三:“就你这作势,就不是要走的。”
“确实还有。”祁三站正:“万户图好像要出世了,四下有了谣言,说柔山派有了什么,天星照有了什么,优坊有了什么,连竹子塘都有。”
“全是混淆视听的消息。”
“里面肯定有真的。”祁三回道。
路岌山揣着胳膊,看了祁三一眼:“谁有那么多功夫。”
户恕听了这话,笑着说:“我可是闲工夫多的很。”
“那你就能跑那么多地方?”路岌山眯着眼睛。
“南庄主恐怕不是要找万户图,而是找姑娘吧?”
路岌山看向户恕:“姑娘?”
户恕笑笑:“祁兄还真是什么都知道。”他心里暗自打了两声鼓,只怕这祁三会继续说下去。
“自然是南庄主心仪的姑娘。今儿留我喝杯酒罢,你们谈你们的!”
祁三道。
路岌山点点头,与户恕走开了。
傍晚,祁三被路岌山叫到了正山堂。
“我知道你一定会问我,才留下来的。”祁三笑着摸摸胡子,移到矮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