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凡兽修行自“入道”起，而后便是“超凡”、“长生”、“逍遥”、“不朽”、“入圣”，最终可至“亚神”。再往后，就只有天道守护者才可达到的“伪神”与“真神”。
现在三魂分散，单君青一人修为只达到道成前期，但已经算在一般意义上的一流强者阶层，比这几个长生境后期的修行者更是要足足高出逍遥这一整个境界。
即使这种粗暴的修为划分方法只能当个纸面实力的初步参考，但……
“飞行速度有些慢，实力应该与境界相差不远。”
意味着能被他碾压，但毕竟是强者转世，最好还是作些提防。
这海天之间无遮无拦的，即使已经见得着人影了，实际彼此还隔着几千米距离，按对方的速度，完全来得及布置。
君青悄然将区域内的灵气纳入自己控制中，操纵着水流在水下搅动出漩涡。
“你就是为了他们？”夭矫学着他的样子仰起头。
奈何他天生半瞎，这么远的距离，只能看得见天空一片模糊的蓝。
“对。”
雾隐岛对外一贯低点，没什么威名，也就意味着情报匮乏。所以通常试图擅闯雾隐岛的人，不管是冲动的还是蓄谋的，都不会只有一波。
所以他刻意选了这个方向离开岛。
守株待兔不可行，但有缘碰上了，自然是不好放过每一个入侵者。
“小心些。”君青叮嘱夭矫，“能保住记忆觉醒的，前世多半是个强者，现在也会是个天才。修为可能低，但战斗经验未必差。”
夭矫单论体魄能达到不朽后期，比君青高了一整级。
但海上并不适合夭矫发挥他的特长，也不清楚对方是否留有后手，为了避免翻车，还是谨慎些好。
旋涡越转越大，但海面波浪仍是微微起伏。
上空四人迫近，终于有人察觉到了君青的目光，停下来摆出了一副戒备的姿态。
尽管还是有着上百米的距离，对方很可能什么都看不见。但君青还是敛去了杀气，甚至摆出了一副天真无害只是有点好奇的表情，抿起的嘴唇将獠牙牢牢藏起，仿佛羞涩般微微一笑。
假装自己是条真的小人鱼。
项链一般的小黑蛇从人鱼颈上缓缓滑向他的手臂。
约莫是不想节外生枝，戒备的人很快又被其他同伴拉走。
晚了。
察觉到目标放松警惕的刹那，君青笑意加深，再次露出粗壮的獠牙。
紧接着一拍长尾，借助巨大的反作用力冲天而起，并在半空中迅速将双臂转换成火红双翼，鲸尾裂变为双爪。
这种形态源于他的一位鸟形好友，用来打空战再适合不过了！
巨大的不死鸟如一道红色闪电划破长空，粗壮的利爪在掠过一人脸前时瞬间刺入其下颚，就这个姿势将他拖起。
余下三人忽然遇袭，并未来得及避让，但惊诧之下却也迅速掏出武器，结好了阵型。
四周灵气被牵引着迅速凝聚成型。
下一秒，大鸟携着一具尸体折返。
“你们……看着有点眼熟啊……”君青眯起眼，收起翅膀变回手臂，像他们一样悬浮在空中。
三人谨慎地打量着他，不发一言，甚至没有对君青突然现身袭杀一人表现出愤恨。
反而隐约有一股与全世界为敌的觉悟与悲壮。
君青自顾低头看了看自己爪子下仍未彻底消散的亡魂，伸手将它从尸身中抓出来盯着，努力回忆。
忽然一合掌:“想起来了！你们是……红土的小天才！”
是他的后辈呢！
能在天路断绝时出现在八荒，定然是经他手送来历练的青年才俊；能突破红土防御才战死的，生前定然也是个强者。
只可惜觉醒的记忆带得来心境和经验，带不了修为，眼下一个两个都只是年龄没过二百的小灵狼而已。
他甚至记不起来他们的名字。
“那我不得不好奇一下了——”君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快意又扭曲的笑容，将目光锁在为首一人身上。
“成为自己曾经鄙弃的妖兽，是种什么体验？这么急着回偌界，也不怕被自家宗门给打杀了？”
偌界是人族仙魔为主宰鼎立的世界，其余千百族尽被打压得以一个“妖族”便概括了。于是被某些人修带到百族共荣的世界的这种观念，便成了战时最大的冲突点。
但元界天道转生的规则，却完全不会为任何意志改变。
真是……讽刺。
“初时有些惶恐，但相信宗门定能……理解……我们——你这是？”为首的那人反应过来，下意识捂住了嘴，瞪大的眼睛泄露出心中的不可置信。
他的震惊后方人却不知道。有另一人咬牙，逼出一丝冷笑:“狐君贵为天道守护神，如此计较逼迫……生灵，也不嫌丢份？”
守护神……只管保护就得了，怎能随意插手人间事？
“不嫌。莲荼守护的是四域，又不护你们。”君青慢条斯理地说着，悄悄驱动灵力在众人顶上凝水为冰，结出一个聚灵与拘灵复合的法阵，同时留意着各人神色。
无人对此有反应。
君青没有得逞的暗喜，反而生出了些失望与愤恨。
当真对前世这么自信，傲慢到连对手们的战斗方式都不愿多加了解吗？
几百年前吃过的亏，到现在还记不住吗？
以及——
学过的战斗技巧没一点记住，看来几只小灵狼确实已经彻底“死去”了。
他垂下了眼，心中染上一丝悲意。
指间，被抽离出的灵魂毫无反抗，面团般任由其揉圆搓扁。
“而‘狐君’可只是元界的一只小灵狼而已，也就比你们强了那么一点半点。”
要活着的这几个也能这么乖多好？
“反正再气也改不了现实，除非再死一死看能不能换个好胎。正好我专长，不如帮你们一把好了，也省得这么麻烦。”指尖在灵魂上轻轻搔刮。
“不——！”有人脱口而出。
记忆无形，灵魂亦无实体，理应不能被轻易碰触，却在这翻刮弄下，不过片刻就被剥成了如初生的白魂，再被轻轻一捏，就变成了碎片，四下散落。
“这下，你倒是可以真正毫无牵挂地享受新生了。”君青不自觉地换上了温柔的语气。
去掉一切讨人厌的意识，纯粹的生命本身倒是挺讨他喜爱。
“你！”有人控制不住地发出如兽般愤怒的咆哮，瞬间失去一直维持的仪态。
“你看，再怎么克制也还是逃不过一些本能。”君青收回同样温柔的目光，语气重新变冷。“这个方向，你们要去的是雾隐岛，是想借岛上那道壁垒裂痕回到偌界吧？”
卡在对方出口前，君青咧开嘴角:“好心提醒一句……算了，好心是假的，我只是单纯想要嘲笑你们。”状似无害般摊开双手，“两个世界已经分离数百年，那裂痕之后就只有虚空而已。”
“想回去，你们可是还缺少个能像我一样定位另一个世界的高级空间术士呐！”
“变心了吗？还想要杀我吗？”
“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从没想过要杀你，倒是你……”
“嗯，反正也打不过。”君青点头了头，“但是你们企图入侵我家领地，骚扰炎和月，还杀死了你们的转世身。”
“我们什么时候……”
“闭嘴，我在说服自己对你们动手。”
你已经杀死一个了。
有人张了张嘴，但君青压根没想听他们说话，仍自顾数着，声音越来越低：
“死在了红土，那之前肯定杀死过我族……再往前数，就是你们这种人害我失去了母亲……差不多了。“
君青突然再次发难。
第一次袭击时被他丢到另一人身上的夭矫在授意下体型暴涨，从小指细转眼变成臂粗的大蛇死死缠在其中一人身上。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磨骨声，扭曲的半人形带着大蛇坠向海面。
君青自己扑向一人，四肢变形出利爪牢牢抓在对方身上；身后如鞭子般细而长的鳞甲尾巴在窜过另一人身边时被甩出，缠上其脖子往后拉；同时解除了法阵的拘灵效果。
一股纯粹且强大的灵力自阵法往下方爆发，扰乱了几人备好的灵力场，打断所有准备中的法术，并将三人撞向海面。
就在剩余两人甩开了异变的君青，挣扎着稳试图再次飞起时，下方水浪突起，将三人同时卷入大漩涡中。
水下，是变形者的主场。
君青在落水的瞬间再次变身人鱼形态，下身仍使用着鲸尾，上半身裸露的皮肤却尽数化成了黑色鳞甲，指尖延伸出利爪，连带头发也拧成了数十条刚硬的棘刺。
他的动作并不迅捷，但强劲有力的鲸尾在水下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加之保留着的虎鲸定位器官，使他得以在自己搅起的大漩涡中轻松地辨认方向，自如地穿梭其中。
大概有谁终于挣扎着放出了法术？
方向都瞄不准的，无所谓了。
君青用力拍动鱼尾，扭转身形躲过几个流弹，顺着水流悄无声息窜到一人背后，伸出尖爪。
战斗结束得很快。
漩涡失去灵力牵引，逐渐平静下来。
“哗啦！”“哗啦！”，巨响持续不断。
一条身长百米的黑色巨蛇狂舞着冒出水面，庞大的身躯翻腾着，搅出阵阵白色水浪。
“镇定，你沉不下去的。”声音并不响亮，但仿佛是从自己心底响起一般，很好地安抚了夭矫。
黑色的人鱼浮现在水面上，优哉游哉地靠近巨蛇的脑袋。鳞甲逐渐从他的体表隐去，露出人形俊秀的面容；灰白相掺的头发软软榻下，散乱地披在赤裸的肩上。
巨蛇停下了挣扎，但在海浪中浮沉的身躯仍因冷水不自觉地颤抖着。他昂起脑袋转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了要找的人。
百米的巨蛇眨眼缩成了寸长，缠上了人鱼的脖子。
君青盯着因平复重新变得空茫的大海，沉默着发了好一会儿呆。
“有点不对劲。”过了一会儿，他说。
“哦？”
“我现在……”君青想起大哥的嘱咐，努力将自己的感受说与身边人，“有点焦虑。”
“哦。”
“难道是因为第一次杀死同族？但这个我做完心理建设了。”君青疑惑地自语。
“发泄后的空虚？还是因为在岛上压抑久了反弹？”
“情绪波动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小蛇懒洋洋地说，并在人鱼重新游动时爬到了他唯一露出水面的背鳍上。
“但我抓不住它。”人鱼在水下闷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