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青切换回狐林的人格后,果真追杀了占他便宜的狼六十八条街,字面意义上的。
惜在对方一手风系法术玩得太溜,最终,君青只得饮恨收场。
狼六又离开了,去以他“自己的方式”做事。君青却像患上了巡逻强迫症一样,每过一两小时就要往外跑一次。维持结界的人换成了夭矫,言笑便也时不时就跟了君青出门,但只远远的在附近跟着,互相呼应,以随时能给同伴搭把手。
狄海云本想拦他一拦,但看到对方脸上心神不定的神色以后,终究还是放弃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狐林的其余两魂的到来,跟着他俩一起到达的还有狄家门客中的几位精英。
君青和狄海云终于都舒了一大口气。
狄海云要跟自家门客开讨论会。
君青久违的给狐炎报了个平安,将这边威慑力最强的遥天丢给他震场子后,便带了宇恒上楼顶谈心。
君青宇恒两个从本体到人形,面容上都有八九分相似,能让人一眼就认为是双生子。只不过宇恒本体是完完全全的狼形,而君青还有一半血脉继承自妖狐,外貌上不明显,却也在两相都表现出了几丝狐媚。
落在旁人眼里,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君青面相要更温和一些。
两头人形大狼盘腿坐在地面上,面面相觑良久,最后还是宇恒先出了声:“小言笑?你要不过来一起唠嗑?”
“不用了,我在这里就好。”言笑闷闷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其中又带了些好奇,“两位队长已经说上话了吗?用的是心音?”
反正两个当事人都没有要他离开的意思,他也不打算避嫌。
“不,还没有,我们一般不用心音说话。”宇恒说。
因为那会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在心里自言自语。
虽然实际上,他们也确实是在自言自语。
宇恒回头看着君青那一脸的欲言又止:“所以你叫我上来是要干嘛?”
“我……这个……”君青又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动用了精神链接,将连他自己都理不顺的那些心思直接全部打包传给了宇恒。“你自己看看?”
宇恒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打死他:“这都什么玩意?”
君青摊了摊手。
“这事你该问遥天去,我又没觉醒,鬼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宇恒是狐林三魂里没有觉醒莲荼力量的唯一一魂,常被戏称是“最后的底线”。但他在远离丧失“自我”、精神分裂这些危机的同时,不止无法使用莲荼的力量,也缺失了同伴们会有的对前世之事的共鸣。
“跟他说不明白的。”君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次试图把自己的思绪理清一些,尝试着说出来。
“以前,我的两种状态不是都分得很开嘛。”
“有吗?”宇恒从身后拉出一盘果子放到了腿上托住,“我觉得都差不多。”
“给我一个。”君青一倾身,瞬间从对方怀里抄走一个李子咬上,声音也瞬间模糊了许多,“先前……就昨天,夭矫跟我说起了雨白虹的事,对了,我当时还是莲荼。”
宇恒安静地倾听着,口中叼着果子,只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
“但是,当我们说到白虹的死时,我有一瞬间的恐慌,似乎是预见到了怀天的死亡一样,接下来想到的就是我要倾尽一切保护好他。然后弄了这个玩意。”君青指了指新加上的结界。
先前夭矫看到的只是他在地上布下的法阵,而只有三魂才能“看见”的是:狄海云所在的整个区域,包括了小楼外面的一圈街道,都已经被几片巨大却无形,形似荷叶的叶片包裹了起来。
这是莲荼携带到元界的部分本体上仅存的少数叶片,在四域时那是近乎坚不可摧的存在。而即使现在拿到了元界被削弱了许多,那也算得上修行界一流的防御圣品,唯一缺点就是不好挪动。
简而言之,这片区域已经被莲荼字面意义上的裹成了个结结实实的大粽子。
而这对于现在的君青来说,怎么都像是自己喝多了才能做得出的事。
“哦,所以呢?”宇恒内心毫无波动,依旧get不到另一个“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除了‘你真的很喜欢狄怀天’这种以外还能说明什么?”
“白虹是莲荼的事,而怀天是狐林的事。”
更切确些,这单单是君青自个的事——狄海云跟宇恒遥天是单方面的不熟。而理论上宇恒遥天能轻易与君青共情,但实际上,他俩一直都能隐约感受到自己与狄海云之间存在的不易察觉的隔阂。也因此,需要与他交际时,三魂都更习惯让君青去挡在中间。
所以跟狄海云没有感情交际的莲荼完全不该为了他这么做——要是为了狐炎还差不多。
“而在昨天这件事里,我明确感受到了两个身份的融合。”
“咔嚓”一声脆响,宇恒啃碎了一颗桃核。与此同时,君青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骤然加重的呼吸声。
“所以……”
“不好说,但我感觉很不好。”君青慢慢说着,脸上又显出了些心底的不安。
他使用的救是狐林原本的肉体,也就是三魂之中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命”。也因此,他才能借助狐林残留在肉体中的潜意识反过来影响精神,压制“莲荼的存在”。
而如果连他也完全垮掉,那宇恒的意识也会瞬间被莲荼覆盖过去,狐林的三魂会彻底合一变回莲荼。
“但其实也不会真的有什么坏处……吧?”宇恒勉强道,尽管这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虽然这听上去仅仅是“自己变成了另一个自己”,而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同时三魂又都对这种变化存了十足的抗拒,害怕着“自我”会被“另一个存在”吞噬。
而不仅仅是为了避免被元界驱逐。
觉醒后完全成为了“弱化版莲荼”的遥天更是强化了这种恐惧。
不论自觉不自觉,他们都把这两个身份分得很开。
甚至在三魂之间,君青和宇恒直到现在还使用着开口出声的方式交流。
仿佛他们两个并非共用着同一个灵魂。
“你确定吗?”君青扯出了一道诡异的惨笑。
……
雾隐岛,大雪方停。
正值午时,是岛上一天之中少有的被阳光直接照耀的时候。
大地在震动,山坡下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先有灰棕色洪流,然后是白色的。前者是狂奔不止的兽群,后者是小型的雪崩。
这种戏码在近期,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次。
山坡上,白衣剑客专心致志地转动着抵在木块上小坑中的细木枝,但从雪降到雪停,木枝从尖头磨到秃,木块将被磨穿,他的工作仍未见半点起色。
不多时,地面震动逐渐远去并消失。一头巨大的灰狼叼着一头死去的麋鹿来到剑客身边,斜背对着他卧下,开始撕咬吞食猎物。
终于,剑客叹气一声,丢下了树枝,从背包中取出器具,娴熟地架起一具锅炉,然后举着太阳能板朝大狼伸过去:“哥,麻烦借个火?”
这头灰青色的大狼外形与君青本体相仿,体型却足足大上一圈。尽管现在表层被雪水尽数打湿而贴体的毛发让他看起来有些凄惨,但他确确实实是这座海岛的领主:狐炎。
狐炎专修火系,在这种极寒环境下难以抑住外流的灵力让他变成了一座移动的火炉,会不断融化飘到他身边的雪花与寒气。于是他的人形便跟他本体一样是总是浑身湿透且热气腾腾,仿佛刚被从汤锅里捞出来。
这也让狐炎养成了在人形时脱掉一半衣服的习惯。跟其他再热也坚持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同族不一样,狐炎在人形时总是保持着裸上半身,一是减少湿哒哒地黏身上的衣服面积,二是方便感受风。
黑眸黑发的白衣剑客名叫狐风轩,是这座岛上唯一的人类,也是狐炎的妹夫。他在数百年前就离开师门加入了狐炎组建的小家族,跟着他们东奔西跑在人家浪荡,最终定居于此。身为一家之主的狐炎同样将风轩当做了自己的弟弟来照顾。
因此狐炎一如既往的好脾气,一手凝出火球控制着悬在太阳能板上方给它充能,另一手扯过鹿腿继续进食。而这都不耽误他问话:“我还以为你打算烧柴?”
那是不可能的,雾隐岛上极少凡木能生长,柴火是稀缺资源。风轩闲着捡了半天也只捡到一小堆,烤只鸡都够呛。
实际嘴里忙着咬肉的狐炎只能发出“呜唔”之类走音又别扭的狼语,但风轩一样听懂了:“只是看一下自己的取火技术忘没忘。”
答案是,忘得彻底,毕竟都几百年了。前有狐炎这个移动火炉,后有人族科技发展出的煤气灶跟电磁炉等神器,钻木从各方面看都效率低下且没必要。
至于这个太阳能电饭煲,则是他前些时候才为这种时候做的准备。
抓起一把米,掬起一捧雪,再举剑削下一块鹿肉。肉已经被冻成了硬冰,没法腌味,他便把它削成了小块一并丢下锅。加上点菜冰,最后掂着量下多些调料香料盖住可能会有的血腥味,拌匀了再盖上锅盖,一锅乱炖几近告成,就等跳闸。
这个烹饪法子对常人而言有点野,对风轩却已经是被自己养刁了胃口的结果。
“至于么?”目睹了整个过程的狐炎问,“我又不会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