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老板是个算命的乌龟妖,戴着算命师协会发的黑色眼镜。
金啸天是去用暮骨伞换回下午时候被他抵押交换的黑色腰牌。他出赌场时预感到或许有人会来抢夺,于是暂时换了能愈合所有术法伤害的暮骨伞。
乌龟老板动作缓慢,将那块通体黑色,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腰牌,放在了桌面上。
“这黑月关虚无缥缈,去路危险重重。”金啸天以为他说完了。
“少主还身无法术。”说完打量了坐在一旁的阿简。
“死路上了也是我的命。”金啸天把暮骨放在台面上。
“哈哈哈哈!”乌龟老板有些喜欢金啸天的性格。
“不愧是金宗主教出来的孩子,不过,少主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给老夫了?”
金啸天斜倚在当铺柜台上,一只手抠着耳朵,看向别处,“什么东西,老乌龟你海里口音太重,听不太懂。”
“……少主,那颗定位石只是上界妖仙拿着有用罢了,与你实在是鸡肋,你拿着它还不如带上这把暮骨伞。还有,老夫是沙漠陆龟,不是海里的。”
乌龟老板走下了它踩着的板凳,整个人又矮了一大头。“这把伞本就是你的,而定位石原本也是我的。物皆归还原处,命各有其主。”张开手,绿色石头已在它手心。
金啸天一惊,摸了摸口袋,已经空空如也。他有些尴尬的挠挠长毛的手臂,一把收下了伞。“神神叨叨的,好吧好吧,不便叨扰你了,我先走了。”
背着大背篓的金啸天走到了门口,却又忽然停下了。
他转身问道:“老乌龟,去路迢迢,你给我和我爹算一卦呗。”面上挂着没心没肺的笑。
乌龟老板拿起了手边的烟壶,一边擦拭一边说道:“此去该是十死无生吧。不过,算作赠言,霰仙子没告诉你,少主也可以用令尊的碎牙为丹,亦是可以修炼的,不过以此是成不了大道。”
“哈哈,那好,我也没想过成大道。十死无生哦,那我只得向死而生,告辞了。”金啸天朗声大笑走出了当铺,转身间当铺的门框撞到了阿简的头,盲眼的少年低声骂了金啸天几句,随着走远听不清楚了。
乌龟老板眯了眼睛,看着两人远去背影,在灯火阑珊里的妖市,显得既脆弱又义无反顾。
“兴许,带着的这个破军星,能有变数。”话音落下,门口凭空悬浮的蓝色灯笼却好似被夜飞蛾撞了烛火,扑腾闪烁了一番。
乌龟老板走到门边,看着闪烁幽暗不定的灯笼,半晌后拖着调子说道:“大神通啊大神通,看不清啊看不清哦。”
另一边,在终年被灰水围绕的天狼门内,一男子正用传讯符与人交流着。
“那个废物真的向黑月关去了?”
“……”
“您倒是轻易把它放走了,当真是置身于外。”
乌龟老板烧了传讯符,静静地看着水杯里倒映的月亮与星图,又开始演算。
身后一瞬银白色闪亮,有重重的狐影在墙上飘闪。
“拉普斯妖,你有没有算到你今天会怎么样呢?”
古钱抛向空中,翻转几圈下落,“叮!”被乌龟老板覆在手心。
当铺门口的蓝色灯笼“噗!”一声,激烈闪动着光暗。
金啸天此时还在妖市走走看看,有一大孔雀妖在一群白兔女妖前展览自己的彩色尾翼,在展开一瞬间,七彩的华光绽放,随着尖啸声,在其尾翼间发射出闪着华光的烟火,烟花冲天而上,引来一片叫好尖呼。
金啸天跟随着叫好声一同鼓掌,一边对身旁的阿简口述烟火绚丽。烟花的光照在阿简的面上忽明忽暗,阿简安静听着,拿出了从临仙楼打包的美酒。
七尾在阿简怀里,自从她现形对抗过那只蛇妖后,就一直蔫蔫的,甚至过了几个时辰后,渐渐的不能行走。而此时它却伸出小爪子,去够在一旁的鮟鱇鱼妖头上的小灯笼,鮟鱇鱼妖冷着一张丑脸不理会它,但头上的小灯笼却一动一动的逗弄着。
夜市的繁华远去,金啸天被一群黑影堵在了莫古古沙漠的出口。
在擂台赛上见过的阴郁小孩被一群黑衣人的抬着坐在正出口。看着金啸天,特别是他怀里的七尾,眼里放出兴奋的红光。
“呵,原来在这等着呢!”金啸天把阿简放到一边,潇洒的抽出暮骨伞,横伞立马于前。夜风吹起他手臂上新长的白毛,他与那阴郁小孩眼神交锋,其间的电火雷鸣有如实质。
“让我好等,我对你们这群狗儿都喜欢的很啊。”小孩的声音却是不符长相的苍老。
小孩挥手甩出一纸符,纸符飞到空中就燃烧起来,燃烧的飞灰撒到了那黑压压一片的黑影之上。
夜市的喧嚣声变得安静,这一方土地静得仿佛一谭死寂的水。只有金啸天压抑的呼吸声。
“喀吱,喀吱!”那群黑影中传来了让人难受的磨牙声,一片黑色里亮起了一双双暗红色的眼睛,铺天盖地,重重叠叠。
那群死物动了起来,“喀吱喀吱喀吱…”如一片虫蚁四散开来,一个个以极其诡异的姿势,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金啸天涌来。
近到目前,金啸天发现那一个个人形斗篷下的全是用残肢碎骨拼接起来的造物。就像有个顽皮的小孩,把完好的妖怪拆解下来,再以一种全新的迥异的方式拼接起来。
转眼间,一个怪叫着的傀儡怪物就冲到眼前。那怪物只有一只鱼的眼睛,张开嘴,吐出一个章鱼触手,糊了金啸天一脸带着尸臭的液体。
在傀儡怪物的爪子挥过来之前,金啸天后脚一蹬地,弹射而起,再一踩旁边的泥墙,轻轻巧巧地跳到了被风化剥蚀的泥墙上,半蹲着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
怪物们眼看着上一刻还在原地,下一秒就诡异消失的金啸天,有些不知所措。
“啧啧啧”金啸天在高墙上嫌恶的擦着脸。随即一只枯萎的鹰爪抓住了他的右臂。
“啊!”金啸天叫出声,下一秒金啸天一跃跳在阴郁小孩的身旁,面面相觑,一丝尴尬。再下一秒,他又在停在怪物群外,拍着胸口顺气。
阴郁小孩再受不了眼前像跳蚤一样的金啸天,再一做法,一串纸人从他空空如也的巨大衣袍里钻出,纵横交错,围成了一个网,将金啸天等人围在里面。
混乱间,有一矮小的傀儡怪物注意到了角落的阿简,它张开大口向阿简飞去,阿简缓缓的转头面向他。
“呲!”一声轻响,谁也没注意到这个角落里,这只傀儡怪物仿佛被千万根看不见的细丝线绞成了碎片,没有一丝法术波动,阿简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金啸天在又一次腾射到空中躲避袭击时,背却撞在了纸人串起的锁链上。霎那间,一股直达骨髓的寒气,在接触的地方钻入金啸天的身体,让他仿佛这个妖要被连妖带魂的当场冻在了此处。
金啸天一阵胆寒,一股来自心底的恐惧迫使它急速下坠。眼看要坠入傀儡怪物堆里。怀中的暮骨却自己动了起来。
暮骨伞窜天而起,缓缓展开。而金啸天则啪嗒正正落在了傀儡怪物之中。一时间,撕咬声响起,金啸天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腰上的,大腿上的肉被扯掉。
一天之内,遭遇两次刺杀,离开了宗门,这个修真世界开始展现他真正的面目了。金啸天躺在地上无奈的想着。宿命好似睁开了一双红色的眼睛,带着玩味,在暗处锁定了金啸天。
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又被撕扯着后腿跌倒。
“呼噜呼噜”此时,一只黑色的巨犬忽然挣脱了了他锁骨上扣住的锁链,带着血和火冲进了傀儡群,扑在了金啸天身上,给他挡了许多的噬咬。
巨犬身上和呼吸出来的味道是满满的血腥味。浓郁的血腥味刺的金啸天一窒,他看着眼前这只缺了个眼睛的黑色大狗,感觉又陌生,又有种来自灵魂的熟悉,或者说是,亲昵。
在金啸天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应了老乌龟的卦的时候,一阵金光闪烁,一个裙衫破损的白衣小女孩举着暮骨伞站在半空中。
她灵力化刀,一把暗红色的巨大镰刀出现在她手中。巨大的镰刀比她的身量还高几寸,挥舞间,一道道刀光泻出,所到之处断枝横飞,纸符破碎。
小女孩飞速落地,身影如鬼魅一般穿梭,片刻后定住,站在了金啸天身前。时间好像静止了一刻,下一秒,金啸天四周站立的傀儡们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炸开。一时间,满地的黑色汁液和尚在动弹的手臂脚掌。
小女孩面无表情,缓缓的走在满地碎肉里,一旁倒地的傀儡残肢绽起血污,溅到了她的裙子上。她直直的走到了阴郁小孩的面前站定。镰刀斜挥,小孩的坐撵四碎,脸上多了条从额角到下巴的血纹,鲜血从中汩汩而下,布满了整张脸。
此时此刻周围真正的安静了,某个还没死绝的章鱼触角断在一指深的黑色尸液里,还在挣扎着啪嗒啪嗒的拍着水面。
这才是神犬宗昔日的嗜血十八博美之一:七尾。
七尾手上的暮骨光辉缓缓的变暗,身型也在变模糊。
“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小孩的表情从被定格的惊讶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声音撕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太喜欢了!我太喜欢了!”他撕下来一张符,粘在自己被削断了的半个脑袋上。疯狂的盯着七尾,脑中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拆分她。
暮骨此时却终于支持不住收了起来,落在污水里激起一阵波纹,波纹中心小白狗身影倒映在污水中,偏偏欲倒。
在此关头,忽有清清零零的铃铛声由远及近,一年轻男子走来。
“折桂夫人传话,还请喜见尊尊者手下留情,爱护环境卫生。”
折桂夫人,妖市背后的管理者。原来打死妖不算什么,把妖市弄脏了才算事。金啸天翻了个白眼,环看这四周满地的臭水拌尸块,的确惨不忍睹。
趁这那个什么狗屁尊者在与那人交流,金啸天一抖身型,化作了黑白色毛相间的巨大犬形。一爪子带上了阿简和七尾。
他猛地一头撞破了土墙,在分崩四射的土块间,一只黑白色巨犬和一只黑色巨犬一跃而出,带着满身的泥土和血污伤疤,奔向了茫茫沙漠。
在无边月色与无垠黄沙之间,他们四足蹬地越过重重的沟壑和断谷,矫健如同远古地精的化身,犬嚎刺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