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啸天的骂声刚落。
波澜汹涌的黑水浪便蔓延整间客栈。遮天蔽日间,金啸天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感受到这一方空间在不断的被压缩,护住瞎眼的阿简的手臂上一刺痛,随之是阵感觉要被吸走一般的麻木感。还有那蛇怪老人的唧唧的声音,喋喋不休的在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手臂的麻木之感愈发强烈,以致隐隐约约的将感觉不到这只手的存在。撑伞的小女孩的裙边被黑色液体纠缠。白色纸伞的光变得暗淡,伞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
黑色的液体遇物则凝,横七竖八的形成一张大网将屋内的物品粘在一起,也将金啸天三人包裹其中。
干涸的黑色液体穿刺过墙上的霰茄梅,一片紫色的花瓣飘飘忽忽的落下。却好似重物坠地,黑色的液体碰到花瓣就化开消失了。
随之,整间屋子都开始震动起来。凝固的黑网间爆出霰茄梅花瓣,蛇怪口中的法咒骤然密集,却依旧抵挡不住霰茄梅花瓣的攻击。霎时间,花瓣如大风入境般清扫过着小小的客栈。
眼看如飞刀雨似的花瓣卷来,蛇怪转身欲退,却发现门口那株巨大的花树不知在什么时候长出了无数的藤蔓,将小小的门洞封死了,其余的藤蔓还在蜿蜒盘旋着缠住了他的脚,将他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前辈赦罪,晚辈无意冒犯。还请宽恕!”蛇怪老人的喉咙里好似卡了一口千年老痰,声音糊糊的告罪。
没有声音回复他,只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不知在什么地方响了起来。
金啸天站直了自己躲在小女孩身后的身子,手臂上有一处被黑色液体溅到的地方,这一大块的皮肤都干瘪了下去,原本是健硕的肱二头肌,现在是一层干皱的皮贴着骨头,皮下的血管一跳一跳的看着有些骇人。
“你把人家的客栈弄成这样还tm说无心冒犯,个老屁眼虫没有武德!”说着牵起被他护得好好的盲眼少年,蹲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阿简却抬着头看着屋顶,喝了一口手里一直没放下的酒。
随着脚步声,小小的客栈突然变亮,众人抬头一看,客栈屋顶上忽然开开了一个整整齐齐四方的洞口,一紫衣女子踩着空一步步走下来,红色绣鞋踏在空气中,却好似踩在了看不见的台阶上,稳稳的、缓缓的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逆着光,女子的面貌渐渐显露出来。
金啸天抖了抖眉毛。
女子面容清丽绝伦,最吸引人的是她的通身空灵的气质,看似就在眼前,又仿若下一刻就会乘风而去。
金啸天承认这是他见过最美的人,就连阿简都会因为无神的眼睛而逊色几分。
女子手里端着一木质水杯,缓缓走到一还没被损坏的凳子上坐下,淡淡的开口:“阁下既然不请自来,还把鄙店造成这样,那便不必离开了。”不温不火的嗓音却吐出一口东北方地域的口音。
蛇怪老人的人头面色发黑。
霰茄梅的确开在北方,霰仙子却把店开到了莫古古沙漠边界,也实在是奇怪。金啸天暗自想着,一边还找了一个微微瘸腿凳子,扶着阿简坐下。
霰仙子,把玩着手里的水杯,蛇怪老人见此瞳孔骤然放大,杯里装的是清水,清水里荡漾着一个小小的弓箭的影子,水杯倾斜。
“哗啦!”
清水落地却绽放出一片紫红色的花朵。蛇怪老人发出咿咿呀呀的痛喊,身上冒起来白烟,随后一点点的消逝无迹。原地剩下一片白烟,白烟散去,客栈里的一切物件都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杯弓蛇影。
霰仙子看向金啸天的手臂,却发现后者的手臂上长满了黑白的毛,伤却不见了,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你是咋找到这里来的?”
“住这条街尾的当铺里那个算命的透露的。”金啸天收起了白色的伞,像个尽职的老母亲一样照看完小瞎子,又得招呼一下小傻子。
那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在伞收下后就又变回了小白狗的样子,睁着黑色的大眼睛,尾巴一摇一摇的走到霰仙子脚边坐下,乖乖的看着她。
“那算命的想用暮骨这把伞来换我手里这朵白色霰茄梅,我没换。”捞起小白狗,“七尾是以前山门里的嗜血十八博美犬卫之一,山门破时,为了保护我被损伤了神智。”金啸天声音平淡的说着三个月前的祸事。
霰仙子伸出手,白色的霰茄梅就自动飘飘忽忽的飞到她的手上。感受着花朵上残留的熟悉的气息。抬眼又看到金啸天脖子上挂着的一颗犬牙,犬牙散发着不明显的金色辉光,其上蓬勃着的精神力让她心里一沉。
她吸了口气,将白色霰茄梅递给金啸天,手却在微微发抖。“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你拿好了,有这朵花才能进来这临仙楼。今天那条蛇是用了秘法才投了部分身魂进来,以后你有难也,也可以过来……”说着还帮金啸天理了理衣襟。
“我定然不会辜负霰仙子的心意!”金啸天满脸轻浮,说着还要去握霰仙子的手。
“啪!”不知哪来的藤蔓狠狠的抽在金啸天面上,金啸天掩面惊慌。
“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
霰仙子背过身去,静静地看着放在桌上那把叫暮骨的纸伞,“你父亲可曾对你说起过关于在莫古古沙漠遇到的故人?”
“不曾。”
“……好罢”
“不过,我父亲好像的确说过要将这花还给一故友。”金啸天捂着脸,偷看霰仙子的表情。还乘机撇了眼在一边演板凳的阿简。
霰仙子听到还这个字,自嘲一笑,“不要了,个死皮老狗,姑奶奶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
转身用严肃的眼神看着金啸天,“不是我老捅咕你,你咋一点法术都不会的样子?”
“父亲说我的体质不适于修炼,我……”
“行吧,金守止有自己的安排。那条老蛇能破开我设的阵放个分身进来,定然不简单,你离开这里后再遇见他的话,直接跑。跑不了的话,这朵霰茄梅有三次机会可以把你直接传送到临仙楼里,无论你在哪。这算那老狗欠我的情。”即使他还不了了。
霰仙子摸着暮骨伞,又一把塞给金啸天。
“你走吧,把这个拿去给那算命的。”说着还给了他一个绿石头。
离开了临仙楼,阿简将石头拿在手里感受了一下,说:“这是连接上界和下界的定位石,那个妖仙怕就是用这个,从上界找到这片地方。”
金啸天点头,她没有石头了那意味着,她离开此处回到上界后,就再也无法立刻从三千万小世界里找到这个世界了。
仙的生命漫长,此处的临仙楼对于她来说,便是丢失在了漫长的过往生命里了。
“阿简,别伤心了。”
“?我为什么要伤心?”
当金啸天走上了街尾的台阶,忽的听见有隐隐约约的歌声传来。
“暮色潇湘凉入骨,振衣缓上重楼。左为闹市右清流……”
站在高处的金啸天二人,将小镇暮色尽收眼里。五颜六色的各家灯火亮起,夜市格外热闹,而临仙楼却在月辉下安安静静。
霰仙子在楼顶和着歌声月下起舞,月光照在她的纱衣上,她的身形变得若隐若现。
“二三油纸伞,撑起万年愁。不见前尘人去处……”歌声也渐渐消散,临仙楼门口的霰茄梅落了满地,临仙楼和月下起舞的人都似被风吹散了,消失不见,剩一地落花。
而金啸天知道,他在此永远有个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