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枭景送回他的屋子后,杜衡回到屋子继续抄书,沾了墨的笔停在宣纸上方,久久落不下去。
枭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上几分,今晚对他说这些机密,便是相信他不会随便与他人说知,枭景这般信他,反倒让他更加觉得内疚了,因为世子他们要找寻的人,他刚好晓得在何处。
罗勒公主确实是在中原境内,且是在京城。
在京城论最大最好的酒楼,是十七楼无疑,但这个月城里新开了一家酒楼名唤清风明月,菜式新奇,花样繁多,特别好吃,比十七楼还要厉害上三分。
清风明月开张不过六日,便凭着独特的菜式和便宜的价格成了京城最受欢迎的酒楼,日日宾客盈门,前世杜衡有幸随江蓠去了那儿,首次前去便碰上十七楼的人寻衅滋事。
彼时,清风明月也是方开张几日,生意同现时这般红火,一家欢喜一家愁,十七楼作为京城最大的酒楼,不过短短几日便被不知来路的外地人抢了生意,几近一半的客流量移至清风明月,肥水流了外人田,十七楼岂能甘心?
十七楼来砸场子,扰了江蓠吃饭的清净,且江蓠一向看不惯这般恶行,是以,让杜衡出手相助酒楼,打跑了一帮恶人。
因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事,他们同酒楼掌柜商陆与其妻罗青黛结识且交好,也晓得了酒楼经营南凉菜式和老板娘是南凉人的秘密。
而罗青黛,不偏不倚正是南凉公主。
前世江蓠被封为公主和亲南凉,她出嫁前一日,罗青黛私底下找过她,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随即连夜离开了京城。
罗青黛托人于次日送了信予江蓠,阐明她和商陆之所以回到大靖,是因为大靖与南凉世代不对头,大靖这个对她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江蓠和亲南凉,一旦两国干戈永休,她阿兄便可以让皇上帮忙寻找她,是以她和商陆必须离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是有缘,会再相见。
可那次一别,杜衡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最后一次听到他们的消息,是在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独自前往南凉的途中,从来往的旅客口中得知解蠡在吐谷浑王国的伏罗川找到了他们,但夫妻二人不愿分开,双双自刎殉情。
商陆和罗勒,也是一对苦命鸳鸯。
重来一世,杜衡一心想要改变江蓠和亲的命运,而不让江蓠和亲的办法便是停止战争,可是停止战争谈何容易?
若是在前世,这种想法他想都不敢想,但现在不一样,他知道南凉公主的下落,只要南凉公主在朝廷手中,停止战争并非不无可能。
可商陆和罗勒毕竟与他交好,是他的朋友,为了一己之私而陷害朋友此等宵小之辈所做之事,他又如何做得来?
天上突然传来轰隆的巨响,一声接一声,没完没了,打雷了啊。
一阵猛劲的大风吹开轩榥,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风卷残叶,摇摇晃晃飘上天空,还有几片被风吹了进来。
看来今夜要下一场大雨。
杜衡随手把笔放在桌上,走过去关紧轩榥,再回来时笔上的浓墨已把抄了一半的宣纸浸湿。
看着纸上扎眼无比的一团乌黑,他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宵小便宵小吧,只要能阻止郡主和亲,做个不义之人又如何?这辈子他就没打算为自己活着。
今晚,果然下了一场大雨,淅淅沥沥,足足下了一夜。
他接连抄了几日,总算把书给抄完,如释重负交给江蓠,江蓠乐呵呵的接过厚厚一沓书抄,乐呵呵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找父王,让他把你调回来。”顺手摸了他的脸一把,悄咪咪感叹,“手感不错。”
“……”杜衡的耳根立马浮现一抹粉红。
江蓠满面春风的去找王爷,十分霸气的将一摞书抄摔他书桌上:“诺,我抄完了。”
平阳王连眼神都懒得给她:“那就赶紧给本王滚一边去。”看见她就烦。
“切,你以为本姑娘很想在你眼前晃悠?”江蓠小声嘀咕。
“嗯?”
“啊......我是说父王您把杜衡借给哥哥这么久,是不是该把他调回我身边了?”
“你哥哥最近那么忙,杜衡就留给他用,至于你的侍卫......再择一个便是,府里头那么多侍卫,不差你那一个。”
“我不,我就要杜衡!父王您都说了府里头那么多侍卫,哥哥身边人手不够可以从府里头拨,抢杜衡做什么?”她知道杜衡长得好看,但这并不是她哥哥抢她侍卫的理由,如果她哥哥是因为杜衡长得好看才和她抢,那她就更不能把杜衡让给她哥哥了。
平阳王反问:“那么多侍卫你为什么非要杜衡?”
“杜衡跟了我这么久,使唤起来称心,况且侍卫是用来保护主子的,府里的侍卫除了枭景,还没有哪个侍卫打得赢杜衡,父王您把厉害的侍卫都调去哥哥身边,不厉害的侍卫留给我,您这是重男轻女!”
“本王重男轻女?”平阳王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直接给他气笑了:“你在外面惹祸,哪次不是本王给你收拾烂摊子?”
江蓠张口就为自己开脱:“子不教父之过,怪谁?”
平阳王皱眉:“你的意思是怪本王教导不力?”
江蓠想了想,说:“还有教不严师之过,父王您怪太学的夫子也行。”
“呵呵.....”平阳王冷笑几声,道:“伶牙俐齿。”
“过奖过奖,龙生龙凤生凤,谁让我遗传的是父王您的智商呢。”
“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让本王把杜衡调回你身边么,本王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啧。”江蓠强行忍住心底的暴怒,不甘心道:“就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平阳王平静道:“没有。”
“……”
软的不行,江蓠这暴脾气登时就上来了,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就调回杜衡一事和她父王吵得不可开交。
半个时辰后,她泪眼汪汪的回来,这副丧气模样落在杜衡眼里,他觉得把他调回去的事应当是告吹了,按王爷和郡主的相处方式,郡主还可能被骂了一顿。
江蓠垂头丧气走到他面前,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他半晌,又重重吐了口气,一双清眸灿若繁星:“杜衡,父王不让你回来。”
杜衡顶着一双如星清眸,道:“呃……没事。”
江蓠将手搭在他肩上,仰头看着他,信誓旦旦:“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我去找哥哥。”
杜衡道:“郡主……”刚开了个头,江蓠已经跑出了院子。
阿虞挪到他身边,解释道:“王爷说你总是纵容郡主胡闹,还帮郡主顶罪,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所以不让你回郡主身边。”
杜衡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剑柄:“不在郡主身边,也没关系的。”
阿虞撇撇嘴:“郡主可不这样想,王爷安排了好几个贴身侍卫,郡主皆不满意,不是没你好看就是没你能干,反正就是被郡主以不如你的借口给赶走了,贴身侍卫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呢,也不晓得你给郡主灌了什么迷魂汤。”
抄着手,眼神往院子外瞟了瞟,笑道:“你看,王爷那边走不通,郡主又去世子跟前闹了,郡主从来没有为一个人这么执着过,你是第一个,这得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上辈子。”他喃喃道。
“什么?”阿虞没听清。
“没什么。”
阿虞也不追问,和他一起等郡主回来。
江远志已经和平阳王达成共识,江蓠去他哪儿一哭二闹三撒娇,仍是得了同样的回复。
从江远志屋里出来,江蓠脸色铁青回去,阿虞他们一看,就晓得杜衡调回去一事十有八九又告吹了。
果然,她慢吞吞走进来,说:“杜衡,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说完失魂落魄的坐到桌边。
阿虞一脸迷茫:“郡主这是……失败了?”
杜衡点了点头。
阿虞讶异道:“世子素来疼爱郡主这个妹妹,对郡主是有求必应,怎的会拒绝郡主?”
“不知道。”
“被横刀夺爱,郡主一定很需要我的安慰,你这个罪魁祸首赶紧滚。”阿虞把他从屋里踹出去,利落的阖上门,然后过去安慰江蓠,说什么世上侍卫千千万,实在不行天天换。
被关在门外的杜衡:“……”
他如今已是江远志的侍卫,不便在这里久待,于是回了江远志的院落,路过一个池塘的时候,有一颗小石子砸在他右肩上,扭头看过去,枭景抄着手坐在树上,调侃他:“郡主挺在意你啊。”
他瞥了枭景一眼:“有个可以帮你抄书的侍卫,你能不在意?”
枭景跳下来,将手搭在他肩上,笑嘻嘻道:“要不你教教我郡主的字迹,让我也被郡主在意一下。”
杜衡拍开他的手:“没空。”
“啧,不仗义。”枭景靠他近了几分,神秘兮兮说:“杜衡,你晓得王爷和世子为什么不愿意把你调回郡主身边吗?”
杜衡扭头看向他:“为何?”
“因为你和郡主太亲近了。”
杜衡不解:“我是郡主的贴身侍卫,和郡主亲近不应该吗?”
他可没见过有哪个贴身侍卫对自己的主子不理不睬。
“应该,可是你和郡主已经超过了应该亲近的范围。”
他脑子卡了一卡:“超过?我觉得挺正常啊。”
“正常?”枭景挑眉:“和郡主月下饮酒,唱歌谣哄郡主睡觉,郡主还经常靠在你怀里睡觉,对你搂搂抱抱,给你跳舞,你跟我说这叫正常?”
杜衡一脸懵,这些……有过吗?他和郡主的亲近难道不是保护她,帮她抄书,必要的时候扶她一把吗?
郡主,他连拉一下她的手都觉得是亵渎了她,怎么可能有枭景说的那些。
见杜衡不信,枭景有些着急了:“杜衡,你别说你不记得了。”
呃……他真的没印象。
等等!重来一世,他并无重生之前的记忆,现下枭景说的这些应该他没有印象,那必定是他重生之前的事。
乖乖,他和郡主有这么亲近?
枭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杜衡,你是不晓得府里头是怎么议论你和郡主的,说什么若是不晓得你的身份,还以为你是郡主的情郎。”
呃,真的有那么像吗?他想把以前的自己揍一顿。
“郡主毕竟是个姑娘家,男女授受不亲,你们这般亲密,仅是府中人晓得还好,若是传了出去,定会影响郡主的名声。”
郡主的名声早就臭了,还需要他影响?
“其实王爷和世子早就发觉你和郡主过于亲密,此次见郡主如此在意你,才把你调来世子身边。”
他就想知道王爷和世子是怎么忍住没有把他偷偷做掉。
“杜衡,天天守着一个大美人儿,你又不是和尚,想清心寡欲根本不可能,是以,我理解你的难处,但作为你的好哥们儿,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咱们做侍卫的,只需要保护好主子的安全便可。”
作为他的好哥们,也能误会这么深?
他觉得他很有必要解释一下,正色道:“枭景,你们都误会了,我和郡主并没有什么。”
枭景用一种“我早已看透一切的眼神”道:“我晓得。”
他无语:“我觉得你不晓得。”
“我是你最好的兄弟,能不懂你吗?”枭景激动且高深道:“杜衡你也别掩饰了,你喜欢郡主对不对?只不过你明白自己高攀不上郡主,所以选择一个人单相思。”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停!”他打断枭景,按了按太阳穴,说:“我再说一遍,我和郡主没什么,你若是再瞎揣测,我不介意把你打一顿。”
绕过枭景朝江远志的院落走去,枭景却像没听懂他的话一样,在后面揶揄:“呦,被小爷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他脚下一顿,把剑抽出来半分。
“呃,我开玩笑开玩笑。”
杜衡没再理他,转道回了他们的住处,进屋拿起桌上的一个木雕修整。
他重生那日正好是江蓠的及笄之日,没有什么好的礼物送予江蓠,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木雕,这几日抄书的空当儿他按着郡主的模样刻了个木雕,也不晓得郡主会不会喜欢。
把木雕修整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挑不出一处瑕疵杜衡才拿着它出门。
太阳快要落山,暮天的晚霞斜斜落在每个角落,不知不觉已经在屋里呆了一下午。
杜衡去了江蓠的院子,院门外的侍卫说半个时辰前四公主来找过郡主,然后两人一起去了丞相府。
杜衡忆了忆,前世也有这桩事,江蓠及笄几日后,四公主来找郡主,一起去丞相府探望刚刚诞下麟儿的少夫人白茯苓。
白茯苓乃明远长公主和骠骑大将军白蜚零之女,是郡主的表姊,三年前嫁予了丞相的嫡子柳华,白茯苓生了娃娃,郡主自是要去探望的。
丞相府。
江蓠与四公主要登门拜访的消息府中管事已经知晓,掐着时间在大门外静候二位主子的大驾,见到有宫中标志的马车,管事立马迎上去:“恭迎郡主,四公主,长公主与我家少夫人已经等候二位多时。”
江蓠拉着四公主下车,无视管事直奔白茯苓的屋子,盼了那么多日终是见到了自己粉嫩嫩的表外甥,她迫不及待的把表外甥抱在怀里,小孩子软软的,还带着浓浓的奶味。
四公主好奇的看着外甥,扯了扯江蓠的衣袖,道:“阿蓠堂姊,予我抱抱。”
江蓠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怀中的外甥一眼,转身至另一边,一本正经的道:“半夏,不是堂姊不予你抱,而是你不能抱。”
四公主甚是疑惑:“为何不能抱?”
江蓠面色高深的解释:“你想想看,我们的外甥是个孩子,你也是个孩子,哪有孩子抱孩子的道道?再说了,他才出生没几日,那么娇弱,万一你不慎手滑了,气力不够了,把小外甥摔着了该如何是好?听堂姊的,你看看便可,抱就免了吧。”
一番邪说歪理听得四公主一愣一愣的,觉得阿蓠堂姊所言好像甚有道理,一旁的明远长公主和白茯苓听了,皆扑哧笑出声。
白茯苓坐在床榻上,拉着四公主的小手笑道:“半夏,你莫要听你阿蓠堂姊胡扯,想抱便抱吧,只需小心些便可。”
四公主瞬间觉得一颗心被她的阿蓠堂姊伤得透透的,幽幽侧目看着她那个尽会胡掐的堂姐,一副“你予不予我抱”的模样。
瞎扯的道理被拆穿,江蓠一时有些尴尬,只得将外甥递给堂妹。
四公主心满意足的抱着外甥,问道:“表姊,孩子唤做什么名?刚出生时又是哪般模样?”
白茯苓回答:“柳南星。”叹了口气,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至于刚出生时是哪般模样……丑得不像是我同你姊夫能生出来的儿子。”
四公主被表姊嫌弃的话逗乐,银铃般的笑声充满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她逗弄着怀中的小外甥,道,“南星,快唤姨母。”
明远长公主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哭笑不得:“傻丫头,南星还这么小,哪会唤人啊?”扭头看向江蓠,笑着问,“阿蓠,你也不小了,可有心上人?”
话题猝不及防被姑姑引至自个儿身上,还是这般敏感的话题,委实让江蓠一愣,她干笑一声:“姑姑,我还早着呢。”
笑话,她才不会让情情爱爱将自己束缚,她还没玩够呢。看看茯苓表姊,未出阁之前是如何如何的潇洒,出阁后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着,不能这般不能那般,是如何如何的无聊。
思及此,她好怀念同茯苓表姊一起上街惩恶扬善的时光。
明远长公主蹙眉瞧着她,语重心长道:“不早了,姑姑瞧着御史大夫家苏叶那孩子不错,你们二人又是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倒是挺般配的,你看如何?”
她又干笑一声:“姑姑,您哪只眼睛瞧见他不错?他干下的混账事不比您侄女少,还郎才?是豺狼吧。”
明远长公主用疑问的调调噢了一声,低头沉思良久,才道:“先容姑姑看看吧,若果苏叶真如你所言这般,京城中出身名门望族的贵公子甚多,不差他一个。”
四公主将柳南星递给白茯苓,小跑至江蓠身边神秘兮兮的轻声道:“堂姊放心,我不会将你今日这番话告诉苏少臣的。”
江蓠看了她一眼,正巧看见她眼中的狡黠,有种想拍死她的冲动。
日落西山,昏黄的光线落在庭院里,傍晚的风有些凉意。
柳华留江蓠和四公主用膳,表姊夫的美意四公主自然不会拒绝,可江蓠是拒绝的,拉着四公主一溜烟跑了,不是她不给姊夫面子,而是她怕她姑姑又要唠叨她该挑挑夫婿之类如何如何。
江家的长辈皆有一个共同点,唠叨,忒唠叨,特别是她姑姑和她老头,简直不是一般的唠叨。长辈唠叨,受罪的便是她们这些小辈。
出了丞相府,四公主本来寻思着先送江蓠回去,然后她再回宫,但是江蓠说天色还早,走回去正好可以逛逛街,是以和四公主在丞相府外分道扬镳。
步行回去虽然有些费时费力,不过胜在好玩,一路走一路玩,走着玩着,江蓠成功被抢劫了。
一个小贼故意撞了她一下,趁机顺走她身上的一个荷包,那荷包里没什么钱财,就一个狐狸木雕,可是这个狐狸木雕不是普通的狐狸木雕,所以被江蓠发现后,那个小贼被她坚持不懈的追杀了三条街。
追杀到第四条街时,江蓠成功追上了那个小贼,在与小贼的争斗中,她和小贼双双跌入河里。
阿虞急得不行,着急大喊:“快来人呐!这里有人落水了!”
京墨恰好经过这里。
京墨乃镇国大将军的嫡子,年纪轻轻便身居将军一职,被评为京城十大杰出青年之一。
他认识阿虞,阿虞也认识他,见他来了冲上去抓住他道:“少将军快救救我家郡主!”
身为一个将军,一个吃国家饭碗的杰出青年,京墨打小就被他爹灌输见义勇为的价值观,现下有人落水,他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听阿虞说落水的还是郡主,立马飞身而起从河里捞出快被淹死的江蓠,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抱着江蓠就往王府赶去。
刚到府门前,正好遇到江远志带着杜衡外出,二人看到京墨怀里浑身湿透且昏迷不醒的江蓠,江远志浑身气息一寒,一边从京墨怀里接过人,一边问:“少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京墨神色焦急道:“此事待会再说,世子还是先传大夫为郡主诊治一番。”
突然出了江蓠这档子事,江远志当下也顾不得出府一事,向京墨道了谢,然后吩咐杜衡:“去传府医!”又吩咐阿虞,“带少将军去换件衣裳。”
说完就抱着江蓠回院子。
杜衡迅速将府医请来,府医予江蓠检查的空当儿,京墨也换好了衣裳赶过来。
“阿虞,发生了什么你最好一字一句说清楚。”江远志坐在床沿看向依然泪眼汪汪的阿虞。
阿虞擦了擦眼泪,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出:“今日郡主去尚书府探望柳少夫人,回来途中遇到了小贼,郡主与小贼争斗时不慎摔进河里,幸好碰见了少将军,不然……不然……”
杜衡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心中怒火腾然,敢抢郡主,这小贼也是胆子大!
了解事情的来去,江远志对京墨那是十万个感激,起身朝京墨一拱手,感激道:“多谢少将军对小妹的救命之恩,日后少将军有需要的地方平阳王府义不容辞。”
京墨立时起身还礼:“世子不必言谢,保护皇族是在下的责任,只是在下有一疑问,郡主出行,为何没有护卫?”
江远志当即看向阿虞,阿虞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护卫本来是要跟着郡主的,但郡主说……”
“说什么?”
阿虞抬头迅速瞟了杜衡一眼,接着道:“郡主说除了杜衡,她谁也不带。”
“杜衡?”江远志看了杜衡一眼,那眼神让人看不懂猜不透,却让杜衡背后一寒。
他重新坐回去,看着江蓠不知在想什么,默了片刻,突然问:“那小贼抢了什么?若是钱财,让他抢去便可,平阳王府还不至于损失不起一点小钱。”
阿虞说:“抢了钱财,还有郡主的那只小狐狸。”
小狐狸?郡主什么时候养了狐狸?重生这么久,杜衡可从未听过或是见过府里头有狐狸的影子。
江远志又看他一眼,不知是杜衡的幻觉还是什么,他总感觉世子看他的目光里含了几分杀意。
“护主不力,自己去领罚!”
“是。”
阿虞退下去后,府医也予江蓠诊治完毕,江远志担心问:“郡主可有事?”
府医摇头道:“世子放心,郡主并无什么外伤,只是落水受了惊和寒气,待老奴开一张驱寒的药方让郡主调理便可。”
“有劳。”
府医写好药方,递予杜衡后退了下去,没有什么事,京墨也向江远志告辞:“既然郡主已无大碍,在下便告退了。”
杜衡深知江远志对他成见颇大,也拿着药方告退。
抓药煎药皆是他亲力亲为,倒不是他不放心别人,怕他们对郡主下毒什么的,而是他难得重来一世,想多为郡主做些什么。
起初被调离江蓠身边,他并无多大的意见,他依然是王府的侍卫,依然可以保护郡主,依然可以天天见到她。
可是看到江蓠遇险,他才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天真,不陪着郡主,连她有危险都不晓得,遑论保护?
他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该离开她?
江远志一直在江蓠身边守到晚上,平阳王从宫里头一回来就听到江蓠落水的消息,火急火燎赶过来,满眼都是心疼全无平日里凶巴巴的模样,连江蓠喝药都是亲自喂。
喂完药,一手拿着空药碗,一手拉着郡主的手念叨:“真是不让父王省心,几天没看着便去鬼门关溜达了一圈,若是十天半个月没看着,是不是就要去和阎王爷喝茶唠嗑?”
昏迷不醒的江蓠自然是无法回答王爷的,但杜衡好像看见她眼睛动了一下……
平阳王给她掖了掖被子,继续表达他深沉的父爱:“你母妃怀着你的时候,跟本王说如果生下来的孩子性格像她,那这个孩子还是送人比较好,可惜你母妃没能等到你长大,你的性子真的很像你母妃……”顿了顿,说,“一样的作。”
杜衡好像看见江蓠的眼睛又动了一下,江远志好像也看见了,一直忍着笑,就剩平阳王没注意到,继续深情款款的煽情:“可是本王能有什么法子?你是本王的女儿,亲生的,不养着莫非真送予他人?就算本王愿意送,你皇伯父也不愿意。”
其实平阳王还是很疼爱江蓠的,瞧这番话多么的情深意切,不过把郡主送人关皇上什么事?杜衡心中疑惑。
前世皇上也是很疼爱郡主的,简直是把她视为己出,公主有的,郡主也不会少,而郡主有的,公主不一定有,一句话便是偏心郡主,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偏心。
从平阳王的最后一句话来看,这一世皇上兀自是疼爱郡主的。
他出神间,江蓠从昏睡中悠悠转醒,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看见平阳王就像看见了什么怪物,瞪大了眼睛缩到床角,指着她父王手上的空药碗道:“老头你拿着个碗做什么?”
平阳王脸上心疼且温柔的表情登时消失,换上冷冰冰的表情:“本王打算用这个碗砸醒你。”
她翻了个白眼:“你好无情!我就不该从鬼门关回来,应该去找阎王爷喝茶唠嗑!”
平阳王脸上的表情一僵,恼火地把空药碗往她身上一扔:“那你还回来干嘛?本王都已经把棺材铺包了下来。”
“是吗?”她扬起小脸高声询问,忒欠揍道:“哪家棺材铺?我可要看看质量如何,地址在哪儿?我去瞅瞅。”作势就要下床去看。
平阳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哈哈哈……”她捧腹大笑,差点从床上摔下来,幸好被江远志及时扶住。
江远志敲了一下她的头,笑问:“你早就醒了对不对?”
她茫然摇头,抵死不承认:“我刚醒啊。”
“你我还不了解吗?父王来的时候你就醒了,只不过不想理父王才会装睡。”
“嘿嘿,还是哥哥了解我。”她抱着江远志手臂撒娇,又愤愤道:“父王竟然咒我去和阎王爷喝茶,还想把我卖了,这心得有多黑啊!”
“阿蓠,你知父王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管,他就是那个意思!”抬头冲世子笑了笑,“哥哥,我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江远志失笑:“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商量这个词,说吧,何事?”
“把杜衡调回来。”
江远志睨了杜衡一眼,斩钉截铁说:“不行。”
这一次杜衡看清楚了,世子对他,确实有杀意。
“为什么?”江蓠不满道:“今日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告诉你,反正除了杜衡,我不要别人做我的贴身侍卫,哥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和父王都不喜欢杜衡,他又没有做错事,难道保护我,替我顶罪也是错吗?”
“阿蓠,不行便是不行,别的事我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这几日你好好待在府里,欺负你的那个小贼,为兄自会帮你处理,杜衡,走。”
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江远志说完便离开,杜衡自是要跟一起离开的,刚踏出房门,就听江蓠在后面问:“杜衡,你还记不记得你成为我的侍卫那日说的话?”
杜衡脚下一顿,成为郡主侍卫那日说的话……
前世成为江蓠的贴身侍卫是在五年前,他阿爹去世后,他就变卖房屋来京城寻郡主。
彼时,恰逢平阳王府为江蓠招募贴身侍卫,他和在京城结识的枭景前去应试,被平阳王看中,一同进入王府,枭景成了江远志的侍卫,而他则成了郡主的侍卫。
时隔多年再见郡主,江蓠已不像幼时那般乖巧懂事,举手投足间尽显刁蛮嚣张。
犹记那年花园里,百花齐放,莺歌燕舞,十岁的女孩坐在高椅上玩弄着新摘的牡丹,不屑问他:“做我的侍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能给我什么?”
这可不像是一个十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尽管对江蓠性情大变的缘由大为好奇,杜衡也没有表现出来,认真回答:“属下给不了郡主什么,但郡主若是遇到危险,属下一定会保护好郡主。”
江蓠手中的牡丹啪地掉到地上,眼中不知何时漫上了一层水雾,呆愣愣看了他半晌,方道:“杜衡是吧?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贴身侍卫。”
前世今生有诸多不同,杜衡不知这一世说的是否与前世相同,一时也不敢说话。
见他沉默,江蓠便笑了,眼里闪着水光,嗓音空空:“彼时我问你你能给我什么,你说,你给不了我什么,但我若是遇到危险,你一定会保护我,杜衡,你是不是要食言?”
杜衡一时无言,她又重复了一遍:“杜衡,你是不是要食言?”
食言吗?
他已经食言了一次,食言的后果太沉重,这一世,他不想食言了。
“属下,永远都是郡主的侍卫。”
他转身跟上世子,不能再犹豫了,他必须回到郡主身边,就算是……为了那个承诺,哪怕不能和郡主浪迹天涯,陪着她,护着她,就已经很好了。
夜渐深,天上的星辰密布,星华万千,月华其光倍常。
江远志将杜衡喊进书房,问他:“杜衡,你可晓得阿蓠为何会摔进河里?”
杜衡不解,阿虞不是解释过吗?世子为何还要再问他一遍?
“因为遇到了小贼。”他老实回答,与在官场摸爬滚打的世子比心计,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江远志笑了笑,看着他说:“不,是因为你。”
他纳闷,与他有什么干系?
哦,郡主不愿意带别的侍卫,是以方会打不过小贼,说来还是同他有一半干系的。
然,他想的是一回事,江远志说的是另一回事,只听江远志缓缓道:“此事若究个根源,还与阿蓠幼时的一遭经历有关。”
他饮了一杯茶润喉,道:“阿蓠五岁的时候,在七连山被一伙山贼掳去,幸得一家农户的儿子所救,但自那以后,阿蓠不仅性情大变,还对她的救命恩人念念不忘,一直查寻救命恩人的下落,说什么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她长大以后要嫁给她的救命恩人。”
冷哼一声:“区区一介草民,怎能配得上我大靖唯一的郡主?我平阳王府的郡马,必定是个名满天下的世家贵胄,为了让阿蓠死心,父王封锁了关于这位救命恩人的消息,说他早已不在人世,阿蓠信了,不再继续寻人。”
江远志轻飘飘的话落在杜衡耳里,恍若滚滚天雷一个接一个落下,除了震惊便是震惊,前世江蓠说一见到他就有一种熟悉感,谴人查了他的身份,所以知道他是自己幼时的救命恩人,这一世郡主不知道他的身份,不是没有查过,而是被王爷阻拦,没有查到!
尚未从上一番话中缓过来,江远志又说了让他更震惊的话:“杜衡,阿蓠的救命恩人曾送予她一只狐狸木雕,阿蓠一直将那只木雕视若珍宝,此番与小贼争斗便是为了这只狐狸木雕,对一个木雕都如此看重。”走到杜衡身边,微微一笑,“若是面对救命恩人本人,她又会做出什么呢?”
杜衡瞬间恍然,明白了当时阿虞说郡主的狐狸被抢,世子为何要看他一眼,那只狐狸并不是真的狐狸,而是他当年为了哄哭闹的郡主,送的一只狐狸木雕,只是当时他满脑子皆是郡主落水,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世子之所以会看他,是因着他早就晓得自己是郡主非嫁不可的救命恩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在掖着藏着,问:“王爷和世子既然早就知道属下的身份,为何还会留属下在府中?”
“我父王有想过让你离开,可阿蓠不愿,还以绝食威胁父王,父王疼爱阿蓠入骨,只好不情愿的留下你,若你识趣倒还好,可你偏偏要逾矩。”
江远志温润的声音凉下来,转过身负手而立,洁白的月华从轩榥洒进来,落在他的白衣上,宛若天人。
他凉声道:“也不晓得你予阿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这么钟意你,不愿换侍卫,主子太重视下属可不是什么好事。”
杜衡垂眸:“世子是想让属下离开吗?”
“你毕竟保护了阿蓠这么多年,父王有意将你调去侍卫处入编制,你意下如何?”
侍卫处是统辖侍卫、亲军的专门机构,有品级和编制,一旦入了侍卫处,便意味着可以升迁,加官进爵,是无数没有入编制的侍卫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可惜,他哪儿也不想去。
“恐怕要让王爷和世子失望了,属下只想留在王府,做郡主的贴身侍卫。”
江远志温和一笑,目光里却满是寒意:“杜衡,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于本世子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江远志表面虽是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但实际上却是个心机深沉满腹谋略的政客,前世江蓠和亲后,平阳王无心官场,他便一人撑起了王府,雷厉风行的揭穿了秦尚书的阴谋,收拾了一众余党,朝中大臣们皆说他颇有平阳王年轻时的风范。
是以,收拾一个小侍卫,于他而言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然虽如此,杜衡兀自无所畏惧,不卑不亢与他对视:“世子的手段,属下清楚,但属下并非敬酒不吃吃罚酒,属下只是在与世子谈条件。”
江远志转过身,戏谑打量他:“你凭什么与我谈条件?”
“就凭属下知道南凉公主的下落。”
话一出,就见江远志脸上的神情登时严肃起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会晓得?”
“属下怎么晓得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在寻南凉公主,而属下恰好晓得南凉公主在什么地方。”
江远志凝眸看了他半晌,突然嗤笑一声,又恢复那副淡然的模样:“没有你,我也能找到南凉公主。”
杜衡笑道:“那就看看是世子找得快,还是属下的消息传得快。”
“你在威胁我?”江远志微微皱眉。
杜衡拱手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想回到郡主身边继续保护她而已。”
“保护?杜衡,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那点心思。”江远志走到他身旁,语气不屑:“你可知何为主仆尊卑?”
“知。”
“既是晓得,便守住本心,别去肖想不该肖想的,一个侍卫,晓得怎样保护主子便够了。”
杜衡知道世子是同意他回到郡主身边了,当即按捺住心底的喜悦,说:“谢世子成全!”
“你如愿了,是不是该告诉我南凉公主的下落?”眼中的寒意退去,江远志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许多,丝毫不见方才的阴戾。
那是当然!
“清风明月酒楼的老板娘罗青黛,正是南凉公主。”补充道:“郡主,与南凉公主交好。”
夜风微凉,皎皎明月悬挂在枝头,花园里水塘漾了漫天星华。
阿虞见到杜衡,张大嘴巴正要说话,杜衡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才放开她。
“郡主呢?”
她指了指池塘边的一棵樟木树,杜衡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江蓠拿着一个酒壶坐于樟木树的枝杈间,倚着树干遥望天上的明月,一边往嘴里倾酒。
“阿虞,你去拿件披风过来。”
阿虞应声离开,很快就拿了件红色的披风过来,杜衡拿过披风走过去,跃上树,将披风覆在江蓠身上,轻声道:“夜里风寒,郡主莫要着了凉。”
江蓠扭头看向他,唇角微勾:“我可没那么娇弱。”抬手指了指身旁,示意他坐下,然后问,“侍卫皆是不消休息的吗?”
他坐下来伸手理了理江蓠身上的披风,浅浅道:“属下心中忧闷,故无倦意,郡主深夜于月下独饮,想必亦是如此。”
两世的江蓠诚然有诸多不同,但月下独酌这个事,却是她消愁的一个本能,前世她是京城名门闺秀的典范,可谁又晓得每至更深夜静,圆月与烈酒成了她种种不如意的寄托?
听闻杜衡的话,她面带讶异道:“你跟了我好几年,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侍卫嘛,无非就是几种类型,有不务正业却能在紧要关头力挽狂澜型的,譬如枭景,斗蛐蛐好八卦坑蒙拐骗样样精通。”
握拳愤愤道:“你就曾被他坑走了一个月俸银,但遇到要紧的事他立时变成一位合格得不能再合格的侍卫,至于你,是属于那种快刀斩乱麻型的,做事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省得徒留烦恼。”
不解问:“你这般性情,何来忧闷一说?”
让他忧闷的多了,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却不敢表露心意,为一己之私陷友人于险境,但这些他自是不会说知予郡主,于是转了个话题:“世子同意把属下调回郡主身边了。”
江蓠不相信的啊了一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哥哥先前不是不同意吗?你跟他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也许是世子见属下太执着,心软了。”
她便不满道:“我也执着啊,怎么就没见哥哥心软?罢了罢了,哥哥欺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回来就好,正好明天我要去清风明月找青黛玩儿。”
听到熟悉的地方和名字,杜衡猛地一颤:“郡主认识罗青黛?”
江蓠莫名其妙看着他:“你这什么问题啊?青黛和我们年前就认识了啊。”抬手在他脑门上一摸,喃喃道,“没发烧啊。”
年前就认识……杜衡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涛骇浪来形容了,他胆敢毫不犹豫的暴露罗青黛,原因有二。
一是为了郡主什么皆可以不顾。
二是前世结识罗青黛夫妇是在郡主及笄一个月后,距郡主及笄已经过去了十多天,也就是说十几天后他们方会与罗青黛夫妇结识,按理说这个时候郡主还不认识他们夫妻,是以暴露罗青黛不必忧心郡主会生气难过。
不承想这一世他们相识的时间竟提了前,这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杜衡,你发什么愣?”
江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回过神,低声问:“郡主,若属下做了让您难过生气的事,您会原谅属下吗?”
江蓠凑近他好奇问:“什么事啊?你不说我怎么晓得要不要原谅你。”
他底气不足道:“比如说,让您的朋友陷入险境。”
江蓠莫名其妙,但还是歪着头想了片刻,然后说:“这个要因人而异,如果你陷害的是苏叶,我可能还会帮你一起陷害那家伙,如果你陷害的是青黛他们……诶,不对,你无缘无故陷害我朋友干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他摇摇头,说:“属下只是随便问问。”
“你今日怎的这般奇怪,莫不是撞了邪?”
“没有。”他从怀里拿出先前准备好的木雕,再次转移话题:“这个送予郡主。”
江蓠的目光落到木雕上,双眼一亮。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刻的?”接过木雕仔细打量,啧啧叹道,“是照着我的模样刻的吧?虽然木头质量差了点,但胜在手艺不错,回头我拿块紫檀木予你,你再刻一个。”
拿着木雕开心了一会儿,她的神色突然变得伤心起来:“我也会刻,只不过刻得没你好看,前次苏叶过生辰,我就按着他的模样刻了一个木雕,结果那家伙不仅不领情,还取笑了我好久。”
伤心了一会儿,又兴致勃勃道:“下个月就是皇奶奶的寿辰,杜衡你教教我好不好?我要刻一个漂亮的木雕送予皇奶奶!”
“好。”
夜风一阵更胜一阵凉,不过有了杜衡予的披风和暖身的酒,江蓠勉强能挨上一挨。
“杜衡,你予我唱首歌谣吧。”
她把木雕小心的放在一旁,然后靠在杜衡肩上,饮了一口酒。
杜衡浑身一颤,登时惊若木雕,不敢有任何动作,脑海里同时响起枭景的话:“和郡主月下饮酒,唱歌谣哄郡主睡觉,郡主还经常靠在你怀里睡觉……”
按枭景所言,这一世他是经常予郡主唱歌谣的。
乖乖,杀人打人他干过,这唱歌谣现在的他是不曾干过的,要不……让郡主打一顿算了?
正要开言,却见眼前的红衣少女眼中含着几分希冀,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一下子便心软了,“郡主早些休息”六字愣是折在了喉咙。
他咽了咽口水,在江蓠殷切的注视下回忆前世平阳王妃唱过的歌谣,忆起一首,遂有模有样的开口:“雨疏疏,露盈盈,笙歌惊破睡,晓风染落红,零落依草木,成泥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