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依旧如平常一般,洛克在安静中醒来,在安静中光着脚走向她亲手打开过无数次的大门,在安静中被门外的侍女领回房间,换衣,洗漱,穿鞋。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连呼吸次数都仿佛与昨天无异。
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光族最隆重的日子之一就是历代亲王的生日。而身为小殿下的洛克,理应穿上和自己生日那天同样华丽的长裙,戴上无比繁杂而沉重的头饰。
所以她也就被侍女们如此装扮了,精心缠了头发,奢美的头饰愈发衬得她头发雪白。和姐姐很不一样,洛克的头发不是粉红色,眼睛也不是光族常有的、象征着光的金黄。
蓝得像光,又像水。
“去年的我,和现在一样吗?”洛克望着镜中与平常的自己有很大出入的自己,一时间房间的安静让她想起了上一年,那个自己没有任何记忆但却是真真实实过了的一年,“侍女姐姐……”
没人回应,意料之中,以往如此,现在也如此。
姐姐说,自己去年生了大病,所以记不清了。
既然姐姐这样说,那一定是一场很严重,很严重的大病。尽管洛克心里有块空落落的地方。
那个所谓“内心的自己”的男声也消失不见,梦里出现过的破落殿堂中盘腿坐在神像上的那人也再未来过梦里。
一切如常,今天仿佛昨天,今年就像去年。
越接近姐姐的宫殿就越热闹,护卫们毫不松懈,可是却能从盔甲中透出喜悦的气息。
越靠近姐姐的宫殿就越拥挤,手持礼盒的侍女嬉笑着,等待宫殿大门里即将走出的光族亲王。
洛克能很轻松地走到最前面,因为从来不会有人管她。
姐姐出来了。
“光亲王殿下——”众人俯身。
姐姐穿着层层金边的纱裙,不失威严,显尽至尊的权力,哪怕表情看上去那么天真,那么可爱地笑着。
姐姐平时不穿裙子,因为影军统领随时冷不丁地喜欢出现,而最后总免不了打一架——裙子不方便。
洛克是觉得不够方便,可是姐姐说的是“穿裙子打架太不可爱了”。反正姐姐说的都对。
姐姐走下台阶,一手提着长裙,一手牵着发呆的洛克。
洛克跟着姐姐的时候从来不用思考,因为姐姐都会为她安排好,会领着她往前走,领着她避开墙壁。也只有姐姐会和洛克讲话、会偶尔牵着洛克在光族宫殿里稍微转悠一下。
毕竟姐姐很忙的。
人影散乱。
话语嘈杂。
灯光刺眼。
洛克想念在姐姐王座后偷偷躲着睡觉的时刻,因为能清晰地听到姐姐的声音,偶尔会听到姐姐提起自己,尽管她听不懂,可是至少,姐姐记得在意自己。
还有,因为……
算了,她不记得了。
“亲王殿下。”
洛克走神时突然感觉人们好像变得安静了。除了一道声音,完全陌生,又好像更小的时候听到过。
“……”
姐姐愣了一下,然后低头向我:“小可先回房间吧?姐姐一会儿再去找你哦~”
“嗯。”
洛克乖乖地,跟着那位年老慈祥、到却对自己只有始终不变的笑的侍女。
“我那弟弟左贡应该也跟来了,你就真的放心?毕竟帕洛……”
洛克走远了。
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应对左贡——那个比自己大很多、但却幼稚很多的坏人,特别是蛇一样的绿色眼睛。
洛克抱膝坐在床上,呆呆的发神。回想着姐姐刚刚的话,等着她来找自己。
有些困了,思绪有些乱了,以至于忘了左贡,甚至从未注意过影军统领口中的“帕洛……”。
迷迷糊糊的,洛克只觉得前方一沉,好像有人。粉色的头发,带笑的嘴角……
不行了,太困了……
于是乎,洛克就这么干脆地闭上眼睛,安心地朝面前粉色的头发靠过去。还是很温暖,甚至今天的姐姐比以前更加暖乎乎的。
“哎呀呀,小家伙啊……”
“……”
也许梦中,就像自己在上一年的大病后醒来时进入的地方一样,石刻的神像上蜘蛛网一般逐渐蔓延的裂缝遮不住原有的庄严,空落落的,多余的除了碎布便是安静了。
洛克伫在原地,迈不开腿似的,希望上次那个黑衬衫的人还在。
“……”突然想到什么,洛克迟疑着开口,“你……还在吗?”
那道曾经声称是自己内心的声音,明明是男孩子,不过他说因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
“啊,在的。”
仿佛刚睡醒。
“你真的是我吗?”
洛克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仿佛习惯不了从小所处的寂静,受不了那份被人漠视的不关心。
“算是。”
“这个上次说的……不一样啊……”
洛克清楚地记得,因为她会记得每一个愿意搭理她的话的人。尽管她这份“记得”几乎用不上。
那道声音沉默了,就像消失在这破落神殿里一样。
“还是太早了。”
“我会长大的!”
“还不是时候……”
“……你真的是我吗?”
“等你再大些……不是现在,不是现在……”
神殿渐渐淡化,变成了昏黑一片的暗,就像那声音的尾声,变成了连尖儿都捕捉不到的气息。
洛克只觉得黑。
明明应该害怕,可是抱着她的手很暖,很轻。
明明不害怕,可是洛克却忍不住地掉眼泪。
她忘了刚刚那个梦了……只记得很空,有什么声音……
“小家伙。”
果然是有声音。但洛克再怎么迷糊也听得出来,这肯定不是梦里。这是左贡的声音。那个很坏的左贡,老是欺负自己,自己还打不过的左贡。
于是乎,洛克哭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