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啊嚏──啊嚏！”林檎用手掩了掩嘴，“哎呀，我今天净打喷嚏了，怎么回事？”
“打喷嚏是有人想你了，”舒凡姑姑笑着说，手里还在剥着西红柿的皮。
“打一个喷嚏是有人想你。打好多喷嚏就是有人骂你了，”林檎做了个鬼脸，“我宁愿是感冒，”她也在剥西红柿。她们两个正在房前的小院子里做西红柿酱——把西红柿剥了皮挤碎，放进盆里，在阳光下晒——今天是个好天气，晒西红柿酱再合适不过了。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是村里的祭司，年迈的仲蓬。
“仲蓬爷爷？”林檎擦了擦手站起来，去给他开了篱笆门，想请他进来。
“不用了，孩子，我是来找你的，你跟我走吧，”他说。
“去哪儿？”林檎不明白。
“去神庙，从狄麟来了使者，正在那里等着，有消息要带给你。”
林檎茫然地看了看他。狄麟？是东边新氏族的那个领地吗？它和她有什么关系？“爷爷您确定没搞错？不是从羽京来的使者吗？兰泽好像最近要出使狄麟，会不会是他顺路捎来的口信？”
满头白发的祭司摇了摇头。
仲蓬爷爷这么老了，还要让他亲自跑来叫人。能是多么重要的事呢？林檎心里觉得怪怪的。
他们走上了门外的小路。舒凡姑姑让林檎放心去，她会留下来把西红柿酱做完。
他们默默地一直走到村子中心的小广场上。神庙就在广场正中。一群鸽子在地上悠闲地漫步啄食。它们都是白色的。人们相信纯白的鸽子是女神喜爱的鸟，所以把它们养在神庙附近。
据说新氏族都把神庙修得高大敞亮，因为他们崇拜的主神震烨象征着白天、光明和太阳。旧氏族的神庙却是女神千如休憩的所在，它们幽暗深杳，象征黑夜和母腹。
林檎从没有害怕过庙堂里的幽暗，但是今天她却一点也不想走进去。
“不要紧的，孩子，”仲蓬对她说，“有我们陪着你呢，我把村里的几个长者都叫上了，他们可能已经都到了吧。我们倒要一起看看，这个使者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他们跨过神庙的门槛，把阳光和温暖留在身后。悬挂在房梁上的一串串水晶石符咒碰到他们的头顶，发出一阵叮叮玲玲的碎响。阴干的香草气息包围了他们。在昏暗的烛光中，林檎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是村里的铁匠伯伯、草药婆婆、接生姑姑和纺织嬷嬷，他们都在这里，她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可是马上，一个陌生的身影从祭坛边的暗影里走了出来，这让她的心又突突地跳起来。
这就是那个使者？他的个子不高，甚至有几分称得上小巧，身上披着一件大披风，戴着一个深深的帽兜，把脸全都遮住了。
他走到林檎面前，撩开了帽兜。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得抽了一口气。
这是个女孩。
而且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
“我叫雯漪，是狄麟的女祭司，”她的声音清灵悦耳，却是浸透着寒意的，让人想起严冬晴日里纯白无染的积雪。“你就是林檎吗？”
林檎点了点头。她太吃惊了，想不起还有什么别的话可说。
“那么你听好，下面是我转述我们领主捎给你的话，”雯漪的声音更寒冷了，“你的兄弟兰泽已经中了魔咒，被囚禁在我们的城堡里。如果你想救他出来，就要答应下面这个条件──”
“兰泽在你们手里？你有什么证据？”细心的草药婆婆问。
雯漪从怀里掏出一条围巾，举到林檎眼前停了两秒，然后一松手，让它掉到了地上。
这太无礼了。长者们发出不满的嘘声。
林檎还是低头把它捡了起来。她看看围巾上绣的苹果花，把它紧紧抓在手里站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雯漪。
她有点听不清别人还在说什么了，她的头很晕。这是她给兰泽的围巾，他不会把它解下来送给新氏族的人来跟她开玩笑的。难道他真的已经失去人身自由了？她好像看见了他被五花大绑的样子。
纺织嬷嬷的声音又飘进了她的耳朵。这个嬷嬷，凡事都很较真，“只凭一条围巾，能说明什么呢？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耍什么花招？”
“一条围巾确实不足以让人信服，”雯漪平静地说，“你们也可以不相信我，不去救兰泽。不过那样的话，等到明天一早，领主自会另派一位使者来，将兰泽的人头奉上。到时候，想来你们就再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不用等到明天早上，这番话音一落，便再没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只有林檎费力地问，“那我们怎样才能救出兰泽呢？说说你们的条件。”
奇怪，雯漪回答得也很费力，好像声音都要冻在她嗓子里了，“领主听说你们旧氏族的女孩子有权自主选择伴侣，他要充分尊重这个传统，”她看了一眼林檎，好像想用目光把她焚毁，“所以他的条件是：如果你同意今晚选择他做你的伴侣，幷且在日落之前赶到他的城堡，随他度过一个刻骨铭心的夜晚，那么明天早晨他就可以放你们姐弟平安离去。”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在旧氏族，从来没有人胆敢这样放肆地对待一个女孩。因为人们相信每个女孩都是女神的女儿，或多或少带着神的秉性来到人间，是不容欺凌和侵犯的。
可是现在这个信念受到了公然的挑衅。仿佛有一个新的声音在说：没有什么是不容侵犯的，没有谁是女神的女儿，也根本没有什么女神。
每个长者都在想：是我老了么？我所相信的东西已经过时了么？也许新的时代真的要来了，可那会是怎样的一个时代啊。
林檎没有想什么。她只是看着雯漪站在自己面前，却没法相信自己正在看着她、或是刚才听到了她。雯漪又开口说了些什么，是什么？哦，好像是对她说的，“领主还有一个吩咐送给林檎，那就是：不要想着冒名顶替、让别的人装成你。当你来时，他要看到你们晨星家族与生俱来的标志──你胸口的小银星印迹。”
这句话一说完，林檎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她猛地抬起手，往身边的供桌上“啪”地一拍，喊了起来，“太过分了！简直是无耻至极！”
“对啊！”急脾气的铁匠伯伯跟着喊，“是可忍孰不可忍！还不快把她拉出去砍了！”
“等等，我说的不是她，是她们领主，”林檎深吸了一口气，“别忘了‘不伤来使’。我们还是再商量一下，请使者先去外面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