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后,秦淮坐在桌前拿出今日刚从集市里买来的材料,离七夕只剩两日了,制作水灯的事得赶紧排上进程。
余昇坐在对面,看秦淮一样一样的从包里拿出纱布、白纸等物,有些好奇:“要做些什么吗?”
秦淮低着头回答,忙活着手中的活:“眼看着七夕就要到了,做些水灯,花灯到时候用。多是些女儿家的玩意儿。”
做这些东西多半是费时间的精细活,余昇没做过,他帮不上忙,只是入神的看着秦淮的手翻上翻下,捣鼓着竹枝和纸。
好一段时间过去了,几个花灯的雏形出现。花灯是普通的荷花状,花瓣均用粉色的灯纱制成,半透明,粉嫩嫩的,甚是可爱,花灯中间留了槽以便放入灯油和灯芯。
除了水灯外,秦淮还用白纸糊了几个大灯,大灯上什么都未绘,显得空荡荡的。
眼看秦淮开始收拾桌面,余昇出声:“不在上面画些什么吗?”
秦淮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我不是很会画画,实在不敢拿着我画的东西招摇出街,所以一般都做个样子就好,心意到了就行。”
听完,余昇留下句“你稍等一会,我马上回来”就走出了房间。
秦淮边理桌面,边耐心的等。
等到秦淮将东西都分类完毕后。
余昇拿着砚和笔进来,有些喘,笑得像孩子:“我找了好几户人家借来的。我会画,我来给你的花灯绘上东西,我们的一定不比人家的差。”
花灯周围有四个面,余昇大笔一挥,一面画了黑山白水,奇石嶙峋,大片的留白给了高远的天,秦淮不懂为什么留白这样多,可她觉得也许这是这样大胆的留白给人深不可测的神秘感。
一面余昇画了一株花,从一块大石的缝隙中生长出来,枝叶细长,花朵很小不明显,叶片舒展,像兰草却又不是兰草,但有兰草的优雅。秦淮看到这花,心不由的悸动,不明缘由的,有别样的亲近感。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抚摸灯面,她喜欢这朵花,喜欢她从顽石里生长起来的无畏大胆。
她问余昇:“为什么是这朵花?它是什么花,我从未见过。”
余昇温柔地看她,淡淡的笑:“因为它是独一无二的,是我的花。”
“所以这世界上真有这样一朵花吗?”
“恩。”
第三面,余昇没再只画景,他画了两个人,简笔勾勒,只能堪堪看出两个人影,一男,一女,均是长发如瀑,他们携手站在山顶远眺。渲染出了宁静的氛围。他们在看云端的什么呢?是未来吗?只是简笔画,模糊了人脸,秦淮却莫名的感慨。
她在心底疑惑这两人是谁,却未开口询问。
还余下最后一面的空白,余昇并未立刻下笔,他将笔拿起又放下,垂眼思虑了片刻,才又落下了笔尖。
秦淮本以为他还要作画,却不曾想他写下了两句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笔法苍劲有力,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秦淮想,这当是她看过最好的字了。很少有人可以保证动作的行云游水,同时字也风骨具备。
余昇写完并未直接放下笔,他低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秦淮。
秦淮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在询问他:“余昇,这是你的心愿吗?”
“算是吧。”
“我相信它会实现的。”话没有经过大脑的思量,直接出口,秦淮有些意外,但这是真心的,她由衷的希望他的愿望都能成真,也相信一定能够成真。不知原因的,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她就希望他能好好的。
余昇笑了,笑得无声但很开怀,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恩,我也相信。小淮儿相信,我便相信。”
他说完,又蘸了墨,提起了笔,在字的左下角题上了名――秦淮,余昇。
“为什么加我的名字?”秦淮不解,这是他要告诉老天的心愿不是吗?
“这也是我对你的祝福,傻姑娘。”余昇摇头,笑着叹息,将笔尾戳在了秦淮的头上,轻轻一点。
秦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佯装生气的叉腰。
两个人的笑声在小小的屋内游荡,有寻常人间儿女情的味道在。
秦淮突然很盼望七夕节的到来,这么热切的期待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
两天的时间在秦淮心心念念的期盼下很快就过去了。
七夕节的早晨,她很早就起身了,比往常还要再早些。她迫不及待的拿出云落给的新衣裳想要穿上,拿在身上比试的时候,有想到了什么,笑意淡了几分。
今天还要干活,穿上这身衣服万一给弄脏了,可就不好了。她放下衣服,耐心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一天的功夫在洗衣做饭的忙碌中很快过去。余昇好的差不多了,也为秦淮承担了部分家务活,让秦淮没想到的是,余昇这个看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干起活来也能很快得心应手。
近黄昏的时候,秦淮回到王婆的客房,一层一层地穿上繁复的衣裙。裙子很合身,粉嫩的颜色也很是衬肤色,很符合少女如花般娇嫩的年龄。略略收身的衣裙勾勒出少女有些许起伏的稚嫩的身体。
秦淮又给自己绾了发,簪上了平日里不舍得戴的珍珠发簪,这是秦放送给她的及笄之年的礼物,秦放那时候拖人卖了好几张珍藏的动物皮毛才攒够钱买了这个品相稍好的珍珠发簪,虽然只有一颗珍珠,但胜在清淡雅致,不喧宾夺主。
秦淮用铜盆打了一盆水,镜子在这乡下是少有的。乡下的姑娘们都用水盆装水等水面平静下来再来照人的。
秦淮低头看水面,水面上隐隐约约倒映出人脸,一张小小的脸,脸颊不是很饱满,有些瘦,露出了尖尖的下巴,嘴和鼻子也都小小的,鼻子不是特别的挺,但也绝对算不上塌最出色的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大而有神。
若要是光看这些,秦淮算不上是倾城美人,但小家碧玉也算得上是绰绰有余。
秦淮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声的。
她的手抚上左眼,她常年用厚刘海掩盖那块胎记,很少正视它。其实年岁增长,这块红色的胎记也已经慢慢的淡了不少。秦淮已经坦然地接受这个现实,只是对幼年时其他孩子的指指点点而有些难以释怀。
秦淮晃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几乎暗了下来,透过窗子,秦淮可以看到花灯的光,亮晃晃的,快要溢出了邺城。
“小淮,好了吗?”余昇的声音从外头响起,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轻松和愉快。
“唉,来啦!”秦淮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将衣服捋捋平,用手顺了顺头发,带着一颗快跳得失去原本节奏的心出门了。
秦淮出门的时候,余昇正倚靠在门前的垂柳处等她,穿着月牙白的长衫,面若冠玉,温文尔雅。端的是谦谦俏公子的风度。
余昇听到声响,回过头,微笑着,笑意直达眼底。
秦淮走近他,看到他眼底荡漾的波澜。有些不好意思地出声:“怎么了?是不好看吗?我去换了?”
余昇有些发愣地看着秦淮。
秦淮误以为他的答案是肯定的,于是转了身。
余昇在秦淮转身的瞬间,拉起了她的手,衣料碰触间,准确无误的拉到她的手,像是练习了无数次的熟练。
余昇而后双手握着她的两肩,将她转过身。
“我还没有回答,你怎么能自作主张?”余昇笑着问。
“我……”秦淮有些不知所措对着面前突然放大的俊朗的脸。
“很漂亮。”
“啊?”
“我是说这件衣裳很衬你。今天你很好看。”余昇专注地看着秦淮,带着深意。
秦淮别过头跑开,去屋子里拿了做好的灯,点上烛,花灯发出明黄色的光,有温暖人心的力量。
夜色里,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儿,各提着一盏灯,穿过林子,向邺城的里城走去。灯光照亮了前路和来时的方向,也照亮了女孩脸庞上红红的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