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顾逢春闷喝了一大口酒，荆寒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王泽继续说道：“我是三年前入门的，但是跟玉鼎门结缘，也有十几年了。入门之前，我便经常带钱财物事来供养仙师，一来二去跟门里的长老也熟悉了。
“那时玉鼎门里有个姑娘，不是弟子，只是个庶务人，漂亮、聪明、又能干，门里人都喜欢她，好像姓姜，原名里有个浙字，大家都浙姑娘浙姑娘的叫，渐渐的，就都当做是鹧鸪了。
“那时梁稳不像现在这么低调，在门里挺积极的，而且刚刚凝结真元，感觉颇有干劲。
“他经常帮着鹧鸪忙庶务，有时还会护送她到外地办事。我看到两人，也是关系挺好的样子。”
云野忽然想起梁稳和鹧鸪之间“大狸子”“小鹧鸪”地叫，想必应是有情眷属了。
“后来，鹧鸪跟铜足镇一个叫柳胥的书生好上了，亲也提了，眼看就要办喜酒……”
云野没反应过来：“你等等。鹧鸪不是跟那梁稳好么？”
王泽摆摆手：“嗐，两人只是关系好罢了，没有那男女之情。我能看出来，梁稳对鹧鸪有意，鹧鸪却是对他没情。不过姑娘处理得还是不错，待之以礼，相处有分寸，也并未刻意疏远……”
听到这里，云野心中开始泛起丝丝凉意。
“那时正好是我入门，大约是三年前吧。结果铜足镇出了件大事，一只栖息在禁地深处的地狱道罗摩祖妖，竟然有天夜里出了林子，冲到了铜足镇上。”
顾逢春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也有印象。罗摩祖妖在镇上杀了十几口人，柳胥和鹧鸪也死在了这场妖乱里。
“不过梁稳师叔当时在镇上，发现妖乱之后，第一时间赶到，燃烧真元，将祖妖赶跑了。”
听到这里，云野呆住了。
“天野，天野你怎么了？”看着像是中邪了一般的云野，顾逢春有些恐惧地摇晃着他问道。
之所以呆住，是因为云野的脑海中慢慢拼凑出了一个故事。
木讷的梁稳、躲在树上的胖狸猫、诡异的仙葫金童、盘山螭蛇、变成大妖的鹧鸪、祖妖之毒、假狐刀客、失踪的弟子……
这个故事令人胆寒，他缓缓举起了满满的酒杯，一口饮尽，用酒热一热冰凉的心房。
不过，没有证据，那个“故事”只是自己的一个猜想。
他只能强调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我确实听到了梁稳唤那个蛛妖作鹧鸪。这样看来，鹧鸪在罗摩祖妖的袭击中侥幸活了下来，不过可能中了妖毒，自身也变成了妖物。
“妖毒所化的妖物，需要食童子续命，所以梁稳便在林中诱捕弟子用来喂食鹧鸪。”
听到喂食二字，荆寒捏碎了手中酒杯。
“不仅如此，为了掩盖自己的恶行，每次掳走弟子，都用幻术误导，留下证人，让大家一直以为是狐刀客，或者是林中其他妖物所为。”
云野明白了讲学堂外大树上那只狸猫在干什么——他在挑选猎物。
同时他也知道了玉鼎门弟子的死亡率和失踪率何以会如此之高——其中有一半以上的弟子都落入了鹧鸪的腹中。
如此想来，自己在养元阁横梁上发现的死亡名册，可然是梁稳所放的。至于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会在上面，恐怕是梁稳早已看中了自己，想要抓去给鹧鸪，便提前写上死亡名单了。
云野细细想来，被仙葫金童诱入禁地那次，幸亏自己被古狸庵救了，不然自己肯定就这么被绑走喂了妖精，复苏的荆寒与顾逢春，可能还会说自己是被盘山螭蛇吃掉了。
不过，关于弟子死亡名录，还是有两个蹊跷的地方，一是梁稳撰写这种可能会暴露自己的名册的意义，二是梁稳诱捕弟子只是三年前开始的，无法解释更早之前的高死亡率，所以云野并没有敲定这个猜想。
本来开开心心喝酒的四人，现在浑身往外冒着凉气。
“那，现在怎么办？要去告发梁稳么？”顾逢春有些畏缩地问道，听完云野的故事之后，他完全没了平日逍遥自在的神色。
荆寒眼露寒光，估计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杀梁稳了。
王泽眼睛在几人间扫来扫去，显然非常害怕。
比之两个少年，以及胆子较小的王泽，云野还是更有决断一些：“现在只有我的目击证词，还不是告发的时候。
“不过，为了无辜枉死的同门师兄弟，以及还在受苦的鹧鸪，我们也一定要把这事翻个底朝天。
“在那之前，你们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如果让梁稳提前发觉了，恐怕这件事的真相永远都不会大白了。
“我在林子里半年，对于躲藏和追踪都已经很有心得，接下来我会把这个事情进一步调查清楚。今晚说的话，你们一点都不要泄露，明白了么？”
看着云野坚定的眼神，三人都是连连点头。
云野又格外向荆寒补充了一句：“最好的报仇，便是让所有人知道梁稳的所作所为，所以，在此之前你千万不要冲动。”
一向冷静的荆寒点头：“我省得的。”
四人还在说着话，桌上警戒符的子符突然烧了起来。
有人进了院子。
已经是入睡时间了，谁还会进院子？！
本来已经毛骨悚然的四人，都或多或少被这一幕惊到。
“你们收拾东西，我出去看一看！”已经能听到脚步声，来人没打算悄悄潜入。
顾逢春三人开始手忙脚乱藏酒，云野拉开门迎了出去。
今夜是个阴天，浓云时不时遮盖了月亮。
远远看见那人走来，肩上蹲着一只眼睛亮晶晶的兽。
月亮逃出了云幕，撒下一片冷冷寒光。
胖狸猫蹲在梁稳的肩上，这名微胖的库府总管，面无表情地缓缓走来。
云野头皮一麻！刚刚才说完他，人怎么就来了？！
月光下，梁稳木讷的表情格外渗人。
云野强自镇定，没有露出异样。
“周天野，”梁稳递来一个小小的包袱，“这是掌门师父让我送给你的，丹参、鹿茸这些，是一些养气的补品。”
云野讷讷地接过。梁稳似乎没瞧出什么异样，勉强挤出了一个让人不舒服的笑：“掌门师父说，这几天希望你好好休养，不用去拜见他。”
“天野明白。谢谢师父师叔。”云野拱了拱手，心中松了一口气。
梁稳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云野眼前是一个很诡异的画面。
梁稳已经转过身往外走，没有回头；他肩上的狸猫却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云野！
正在离开的梁稳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异状。
转过头，又瞥了云野一眼。
云野忽然意识到，那日鹧鸪要吃萧阿之时，自己是和古狸庵一起跳出草丛的，慌乱之间，不知对方是否会记住自己的身形，不知梁稳是否会把在山林中潜藏了半年的自己，和那天与狐刀客一起跳出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这些都是未知。
梁稳还是走了，胖狸猫那双发亮的眼睛，在云野脑中挥之不去。
回到室内，云野将门紧紧关上，顾逢春赶紧靠了过来：“刚刚说话的事梁稳，他没瞧出什么端倪吧？”
云野摇摇头。
经历了这么一出，四人都没了继续喝酒的兴致，赶紧收拾了一番就歇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