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藏真殿后的静室,伍然正在用铜棍拨香炉:“天野来啦。”
“天野见过师父。”
“听鲁芸说,你昨天去藏经阁借书了。”
云野浮现出了一丝不安:自己找到暗格,翻看避祸匣的事发了?
“是,弟子昨日去了藏经阁,借了几本风行和火行的秘笈。”
伍然转过身,表情和蔼:“哦?借了哪几本?”
不似盘问,好像只是师徒间的聊天而已。云野回道:“《栖云御风图》、《天火九歌》和《夕沉野烬》。”
伍然笑了:“都是好功夫,不过,你这小小年纪,挑的都是这么难的书,能看懂么?”
悟性不够,即使得了真经,也不解其中意。
云野谦恭回道:“小子驽钝,不过想尝试一下。高屋建瓴,更要筑在高处!”
“好。”伍然大大点头,“好一句更要筑在高处。
“可惜本门师父辈的本领有限,不能提供超过自身水平的指点。
“不过,《御风图》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去请教宋思缘;《天火九歌》与《夕沉野烬》,虽然齐坚师叔没练过,不过其中精义还是了解的,你有问题,可以问他。
“《御风图》与《天火九歌》中,本就蕴含了高深的剑术,如若其中剑术有不明就里的,你就直接来找为师吧。”
伍然其人,确实有很多缺点。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一个不错的掌门,一个很好的师父。云野有些感动地拜谢了伍然。
问完功法,伍然再未提及藏经阁的事,看来对自己翻看了避祸匣的事并不知情,云野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伍然坐了下来,悠然说道:“天野,你之前是入门弟子,门中很多紧要事情,不需你来出力。
“不过如今既然是真传弟子了,那就是我玉鼎门的顶梁柱之一,门派中有些紧要的事务,也得安排你去做了。
“但凭调遣!”
“此事说难不难,不过责任重大,不可有任何疏忽纰漏。我便将来龙去脉说与你听。
“我玉鼎门本是天下剑宗加盟剑派,便有许多剑宗事务需要我们来处理。在山下的铜足镇之中,剑宗羁押了一对兄弟。”
云野听得心中一愣:什么情况?!
“这对兄弟居于贫民街的一间草屋之中,年纪大些的姓龙,小的姓云。他们本是一个叛逆门派的遗徒,门派被剑宗剿灭之后,这两人便被看管在了铜足镇之中。”
听着剑宗人士提及自己的身世,云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两人实力如何?”云野有意问道。
“那个小的,不能炼气,不值一提;另一个青年,心智不全,也无需担心。”
“明白。”“不值一提”的云野继续问道,“请问师尊,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监视。如果在监视他们的过程中有异动,也要及时汇报。”
自己监视自己——云野心中觉得此事实在是可笑至极,脸上当然毫无表现。
“此事十分简单,只需注意,千万千万,不可让那个姓龙的青年跑掉了。那个姓云的小孩,倒不打紧,不过他要照顾他哥,也不会跑。”
云野心中白眼一翻,剑宗摸得还挺透!
“天野明白了,由我一人去么?何时动身?”
“一人监视足够了,你这次就从亥时到寅时吧。”伍然肃然说道,“监视时一定要上心,此事不可有闪失,否则担的干系就大了,玉鼎门都要遭殃!”
云野垂头颔首:“不辱师命!”
—
下山路上,荒谬的感觉仍在云野心中盘桓,仿佛这是一出黑色喜剧,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竟变成了自己去监视自己。
不过云野也明白,这也是天大的好事。
第一,可以见到师兄了。
第二,自己有监视的权力,到时逃跑的难度小了很多很多。
自从山林中走出之后,事情变得格外的顺利,一直在既定轨道中奔驰的云野,此时心情格外舒畅。
下得山来,再次走入铜足镇。
云野是提前下山的,铜足镇上正摆夜市,热闹得很。
自从半年多之前,流民抵达铜足镇之后,此地的人口明显变多了。
当初上万流民,大多数被安置在了铜足镇周边,开垦了荒地,小部分定居在了镇中。充足的人口,让铜足镇渐渐变得更为繁华。
穿过夜市,云野看到一个身穿皮袄的猎户正在兜售猎获。
一头已经剥了皮的野猪,还剩一半的肋排,旁边的竹笼里,挤着三只瑟缩的灰色山兔。
云野想起年糕了,便走上前,将山兔全买了下来,提着竹笼就走。折回到镇外山脚树林,将也许是年糕的族人放归了山林。
“狐狸和年糕还好么?”复归山门之后,云野一直没闲下来,此时想起山中的朋友,不禁有些思怀。
又耽搁了,云野快步向贫民街走去。
离家越来越近,景物越来越熟悉,云野心中却越发的慌乱了——师兄变成什么样子了?他还好么?
根据真气密信找到了隐藏在对街的青俊弟子,已经是交班时间,交待了云野两句之后便离开了。
站在对街,云野细细往那熟悉的草屋望去。此时已是亥时,草屋的油灯已经灭了。
确保青俊弟子走远之后,云野才轻声靠近草屋,有些紧张地叩响了柴门。
屋内一阵响动,油灯被点亮了,柴门吱呀一声打开,云野看见“自己”睡眼惺忪地站在屋内。
屋内的“云野”打了个哈欠。之前没有时间仔细观瞧,这么一看,“仙术草偶”惟妙惟肖,连自己都瞧不出破绽,其蕴藏的神通果然玄妙。
如果此时来打搅的是别人,仙术草偶已然将人打发走了。不过面对正主,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像看到家人一样,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云野走入草屋,轻轻把门关上。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摇摇晃晃的烛火,照得墙上的影子摇摇晃晃。
师兄还侧躺在床上,身体轻微起伏。
看到夏龙渊安好,云野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
回到这间草屋,云野才发现此地有多么的阴暗和憋仄,他有些不敢相信,当初他就在这如同鼠窝一样的地方生活和修炼。
仙术草偶能做一些基本的事情,所以,虽然已经过去了半年有余,家中还算干净整齐。
夏龙渊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脸庞正对烛光。还是那张英气清俊的脸,云野恍惚间,仿佛看到那个天下无双的大师兄回来了。
令云野欣慰的是,师兄没再消瘦下去,看脸上气色,身体比之前似乎还要好些了。
云野走过去,轻轻摇了摇还在睡梦中的夏龙渊。
他睁开了眼睛。还是那因为心智有限而懵懂单纯的眼神,英气勃发的师兄,并没有真的回来。
夏龙渊先是面带些许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身穿玉色袍衣的陌生少年。
云野的真气一直弥散在草屋四周,门窗关严实了,察觉不到任何查探真气的情况下,云野念动解咒,摘下了大隐面具。
夏龙渊眼中烛光跳跃:“师……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