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一阵寒风带走了翼州城最后的几片落叶,光秃的树枝胡乱摆动。街角的面摊冒着腾腾热气,行至此处的人都会驻足停留片刻,想让那热气熏散这一身寒意。
面摊老板张伯乐呵呵的收捡着桌上的碗筷。翼州虽在南方,但一进深秋寒风一起,凉意便从脚寒到了头。翼州的秋风寒而干,这也是为什么一到秋季他的面馆生意会格外红火。
“公子?公子……”张伯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那一张满是褶皱的脸,被笑容挤压成一堆,怎么看都不觉好看,甚至还有点影响食欲。
少年含着一口面,抬起头茫然的看向他。
“公子,再给您添点浓汤吧。”张伯见少年被雾气氤氲着的脸上,泛着红晕,越发觉得这少年是他见过的最俊的人。
少年再听清楚老伯的话后,“哧溜”一声将面吸进了嘴里,笑着说了声“谢谢”,便将手里的碗推了出去。
张伯一边添汤一边笑着问:“听公子口音不像本地人。”
“嗯,来翼州投奔亲戚。”
“可找到了?”
“未曾。”
张伯听完,心里越发高兴。这少年已经来了五日,每日都会来他这吃上一碗面,本来见他样貌俊美、衣着得体,想必定是哪位大户人家,哪知是来翼州投奔亲戚,而且来了五日都还未找着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富家公子。不是富家公子好啊,最好是落魄书生,这样既读过书有学问,又愿意入赘他们老张家。
张伯膝下只有一女,一直担心没人给自己送终,所以对女儿的婚事始终抱着抗拒心理。他不是不为女儿的幸福考虑,他就是想招个上门女婿。以前想着只要有人愿意入赘,才貌都可以不要。现下面馆生意越来越好,他这要求也越来越高。
眼前这少年第一日来,他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后面这几天真是越看越心喜,不仅长得俊还懂礼貌。不行,他得赶紧回去让女儿好好准备下,明日就让他们二人见上一面。
“公子,这面可还合您胃口?”
少年喝了一口热浓汤,驱散了身上凉意,满足的点点头,“老伯,这是面钱。”他将五个铜板放在张伯粗糙的手中,起身就要离开。
“公子,明日可还来?”张伯见少年要走,连忙问道。
少年闻言疑惑的看着他,这老伯生意这么好,怎的还怕丢了他这一客人。
张伯浑浊的眼珠转了一圈,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是这样的,明日会有新臊子。您要不要来尝一尝?”
原来是这样。少年没有犹豫的点点头,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张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恨不得现在就收摊回去,让女儿早些准备。
沈乐安回到客栈时,鼻尖都快冻得失去了知觉。她揉了揉脸用手掌的温度温热着脸。她出教时是早秋,艳阳还带着高温,哪知一到翼州温度陡然下降,冻得她恨不得现在就捂着暖手炉。
她来翼州五日,每日都会在叶家门外转上那么一圈,后来被她寻了个好位置——面摊。那里又暖和,又能盯着叶家院门。只是她已经守了五日,未曾见到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也找小厮打听过,叶家家主半月前才出城,风风火火的带了好几十人。
几十人?叶家被灭门是明年秋发生的事,她提前一年来,就是想能混进叶家探一探。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叶家并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么平静。她也想过趁叶家家主不在,夜探一番。可这天气实在太冷,她只是出去坐两个时辰,脚都要没了知觉。
她将外衣裹的更紧。“小二!”沈乐安收敛了嗓子,清冷的声音辨不出男女。
“来了来了,客户有何吩咐?”店小二一听这声音就急忙跑了上来,这可是他的贵人。
“打壶热水,要烫的。”沈乐安只开了一道门缝,将铜钱递了出去,生怕过堂风吹进房内,将她刚呼出的热气吹散了去。
小二拿着铜钱喜滋滋的离开,想着定要将这俊美公子服侍好,他这五日给的赏钱都快抵上他三个月的收入。
店小二送来的热水,解了沈乐安的寒意。她将壶中水分两次倒入盆内。脱下鞋袜,将自己白嫩的小脚放进了盆中,热水没过脚背,暖意顺着双脚直达心窝,她呼出一口气,满意的将双手也放进去泡一泡。
她怕冷,特别怕。这五日恰逢翼州阴天,屋外的风吹的门窗嗡嗡响,她擦拭了双脚,连忙掀开棉被钻了进去,她嫌店内的被子太薄,专门让小二给她加了一床,这才感觉到暖意。
“叶家。”沈乐安独自念着,“叶余姚……”是了,她怎么把叶余姚给忘了,叶家最受宠的小姐!她只要想办法接近她,什么都好做了。
可是如何接近又让她犯了愁。沈乐安掖了掖被角,她决定还是先去置办一身冬装,别还没进入叶家,自己倒先冻死。
一入翼州城,就逢变天,她第一时间就去了城内的裁缝铺,却被告知冬装还未上,要她过两日再去。沈乐安被温暖的被窝模糊了思绪,渐渐睡了过去。
此时,一白衣少年正贴墙听着隔壁屋内的声响,当响声皆无后,他才走至桌前,写下:“翼州,千里客栈。”并和一副画卷装在一起,放飞信鸽。
宋若很想知道,当主子看见他那副画像时会是什么表情。他静静地坐在床榻打坐,留意隔壁房内的动静。
许是睡前泡了脚,疏通了经络,沈乐安这一觉睡的格外香,直到黄昏才被楼下络绎不绝的吆喝声吵醒。她揉了揉眉心,挣扎的坐起身来,穿戴整齐出了门。
“公子,公子给您上两个小菜?”店小二一瞧见沈乐安便围了过来,见她俊脸上还带着困意,继续说道:“再加一壶酒?暖暖身子。”他知道这位公子怕冷,说着就拎了一壶酒递给她。
沈乐安本不愿搭理他,可一听酒暖身子,便让他给自己装一酒葫芦带走。
今晚,夜还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