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远翻身下马和他同行,脸上难得带了丝笑容道:“平日瑶华喜欢吃些酒,我在她酒中放了龙芽草,加上她先前吃过树香丹,无忧草的药效顶多持续一年。”
“但她提前恢复记忆了?”药老思索道。
顾承远点点头,也觉得有些奇怪道:“我临走前给了她一瓶药,就算她没吃,半年之内也绝不可能恢复的。”
药老啧啧两声,道:“或许梨月又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草给她吃,误打误撞之下解开了药效不是不可能。”
两个人脚程都快,天色将晚时便已到了荒山上。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已到了九月中旬,天色渐凉,顾承远也收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消息。
瑶华非但恢复了记忆,还去了荼园带走了康儿和菀娘,甚至将自己的师父柳毅气的说不出话来。
苦笑一声,顾承远手中的纸条化为一片灰烬。
分布于宁夏一带的几路大军依旧镇守各自大营,各家山寨早在大军的庇佑下赚的盆满钵满的,而乞颜数次挑衅,乾军丝毫不受影响。
青铜峡和贺兰山口经历了乞颜的数次强攻,孟副将和冯小将军两个皆是置之不理,等他们实在过分时摆出大炮吓他们一吓也就是了。
早有邵会长私底下买粮再以高价卖给乞颜不愿打仗主和派的官员,倒使得他们不至于狗急跳墙。
两方如此对峙之下,虽说小打小闹不断,但真正的大仗可没打过。
灵州的一应消息早传回了京城,元享帝兴奋不已。
而宫中最近也是喜事连连,八月初六时,菀娘生下一个男孩儿来,小名叫做宝儿。
瑶华等人也是一再推迟往灵州去的时间,刚进入七月,菀娘身子愈加不好起来,隐隐小腹作痛,时不时的衣物之上还有血迹。
太医把完脉后忧心忡忡的说她有一尸两命的危险。
梨月看之后也是脸色沉沉如黑炭一般。
望着菀娘越发瘦削的脸,瑶华担忧道:“梨月,从今日开始你便住在这西配殿罢,每日看着菀娘,直到孩子生下后。”
梨月点点头,眼睛不敢离开菀娘分毫。
瑶华又对秋姑姑道:“再多备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来,去太医院寻几个手脚伶俐的女医官来。”
纯安宫西配殿中此时连嬷嬷宫女再加上女医官足有二三十个,可见瑶华心中实在担心。
梨月每日都守着菀娘,负责煎药的宫女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生怕有什么闪失,于老夫人早从宫外带了几个有经验的婆子,都在纯安宫后殿里住着。
因着考虑到瑶华尚未完婚,七月末的时候菀娘便从纯安宫出来,住到最近的寿禧宫去了。
每日晨起,瑶华定要来探望安慰菀娘一番,其他所需东西样样不落的也都给备全了,连沈擎岳的师娘李氏都被接进了宫里。
挨到八月初,尚未收到云南的书信,李氏每日和梨月两个一步不离的伺候着菀娘,并不借助嬷嬷之手。
梨月可谓是使出了浑身所学,这两个月来她不曾好好睡过,全靠着那股子精气神支撑着。
这一日正是八月初六,原本酷暑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正在床上歇着的菀娘忽然叫道:“公主、梨月,大娘、大娘…”
唬的李氏好不害怕,将她揽到怀里忙道:“菀娘,怎么了,不怕不怕。”
旁边经验老道的张婆子一瞧,菀娘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便道:“柳夫人,快放开大奶奶。”
李氏将菀娘放开,摊平被子让她躺下,张婆子伸手往她身下一探,笑道:“是时候了,东西可都备齐了?”
莲姑姑急道:“都备好了,这几日灶上热水不断的,草纸也备着好多呢。”
李氏拉着菀娘的手,连声哄道:“好孩子,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大娘都知道,过了这一阵,我亲自带你去云南找枕山去。”
此时的菀娘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额前的秀发被汗水沾染成一绺一绺的,在殿外候着的梨月、瑶华两个更是坐立不安,生怕有什么闪失。
梨月三番四次的想进去看看,被太后派来的金嬷嬷拦了回去。
金嬷嬷笑道:“姑娘可还没嫁人呢,不能进去。”
在殿中走来走去的梨月定不下心神,紧走几步到殿外廊下双手合十对着天祈祷个不停。
这一闹,就到了黄昏时分。
天色初晴,东房内传出一阵阵婴儿的哭声。
瑶华惊喜不已,提起衣裙就想往里面去看,被钱嬷嬷拦下了,梨月也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殿内,惊喜道:“好了么?”
从房内走出一位姓朱的婆子来,满脸堆笑道:“恭喜长公主、恭喜梨月姑娘,夫人养下了一位小公子呢。”
瑶华喜道:“有劳几位,秋姑姑快将赏钱送上。”
莲姑姑和两个婆子在帮菀娘收拾身子,喂她喝灯心汤。张婆子则在打理孩子,剪去脐带,用小被子包好抱给菀娘去看。
李氏对菀娘柔声道:“等我们出宫后,便去观里给孩儿许上清醮去,感谢上天佑护你们母子平安。”
尚未到晚时,太后和皇上的赏赐早送进了寿禧宫,合宫上下皆是一片喜气洋洋。
梨月看着白白净净的孩子,喜欢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这股子精神顿时泄了去倒头栽在地上,又引得众人一阵手忙脚乱的照顾她。
次日一早,太后念着沈擎岳兄弟两个都在为国效力,尤其是顾承远更是自己看上的东床,心中更是喜欢,顾不得自己身份,带上瑶华坐着凤撵来到寿禧宫去瞧瞧菀娘母子两个。
菀娘正靠在榻上由着嬷嬷喂她喝汤,边上李氏和梨月两个则在一旁面带欢喜的看着奶娘喂孩子吃奶。
众人见太后到来,忙不迭的接驾,太后满脸喜意道:“李家妹子,倒是要恭喜你了,得了个这么好的孙儿。”
看着用用红杏小绸被包裹的小孩儿,李氏喜欢道:“菀娘他们母子两个可是得了太后和公主不少照顾,这才得以母子平安的。”
瑶华含笑道:“沈盟主在云南剿匪除恶正是为了我朝百姓,我们做的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梨月笑嘻嘻道:“是啊是啊,况且这是二哥的大徒弟,师徒即是父子,当爹的不在,做师父的代为照顾也不错。”说完还故意看了一眼瑶华。
瑶华心中却是一酸,自己连记都不记得他了,梨月又何必来调笑自己。
太后甚是开心,轻轻抚那孩儿的脸颊,笑道:“这孩子生的好,以后定也是和他父亲一般,想来我们康儿刚生下来也是如此。”
李氏笑道:“康儿也是好命了,得太后和两位公主的照料,他师父能耐可比含山强多了。”
闻言,太后问菀娘道:“可给孩儿取名了?”
菀娘一心想着等沈擎岳回来,便道:“只是梨月起了个小名,叫做宝儿。”
瑶华心中暗叹一口气,便出声道:“母后,沈盟主他还未回来,孩子尚未取名,不如母后给这孩儿赐个名?”
望着自己女儿,太后知她是何意,便含笑道:“若菀娘愿意,哀家倒是喜欢。”
菀娘这段时间长进不少,听到太后说话也反应了过来,笑道:“太后愿意,菀娘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太后看着被莲姑姑抱在怀里的孩子,道:“莲儿,从菀娘怀上这孩子你就伺候着,以后你就好好伺候这孩子罢。”
莲姑姑恭恭敬敬道:“是,太后。”
太后轻轻摸着睡得正熟的孩子,轻声道:“江涵秋影雁初飞,这孩儿生在秋月,菀娘又姓江,不如大名就叫做雁初吧,小名就依梨月叫做宝儿。”
瑶华柔声道:“雁字不好,看他这会儿睡得正香,不如就取晏字,安定喜乐之意,母后你觉着如何?”
太后笑道:“不错,就叫沈晏初吧,”又对金嬷嬷道:“快把那如意云头形的福禄寿长命锁拿来给宝儿带上。”
此时端绮也带着康儿来看菀娘,身穿小红袄的康儿正是惹人喜欢的年纪,被金嬷嬷抱在怀中好奇的打量着包裹里的宝儿。
打量许久才挣开金嬷嬷的怀抱伸手让一边的端绮抱他,嘴里含糊不清道:“姑姑,他还没我大呢?”
端绮笑道:“哎哟,康儿你喜欢他吗?”
又对莲姑姑道:“等菀娘身子好了出宫去找沈盟主时你便带了这孩儿去我宫中,我瞧康儿喜欢他喜欢的紧呢。”
太后佯装斥责道:“绮儿,你好歹一个女孩家,倒是喜欢和孩子一起。”
端绮俏皮道:“母后,女儿不是为你着想吗?你说以后我和于小公子闹了脾气,你不能每次都替我出头不是,可康儿不一样,等他以后学成了武艺,哼,看他敢不听我的。”
太后伸手捏了她脸颊一把,笑骂道:“你这个孩子,想的什么,那于小公子少年豪气,怎么会和你吵嘴?”
菀娘平安生下孩子,大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此刻都在这殿中陪着太后说笑起来。
日子如水一般的过去,转眼便到了八月底。
这一日,瑶华正在榻上看书,只是半天都不翻一页的书证明了她此时心思并不在书上,早不知神游何处去了。
“公主,太后赏了许多菊花来,奴婢让他们搬去花房了。”锦芳上前小心翼翼道。
她这些日子越发觉得自家公主有点不对劲起来。
瑶华放下手中的书,道:“可搬好了?若是好了,本宫去瞧瞧。”
当下锦芳搀扶着瑶华,秋姑姑等一众嬷嬷宫女陪着往花房去。
早有掌管花事的公公、宫女们将菊花摆好,供她赏看。
望着打理精致、姿色各异的菊花,瑶华忍不住赞道:“难怪五柳先生称‘秋菊有佳色,更露摄其英,’此番看来果见其裙叶遮盆,单株独秀。”
盯着眼前的菊花看了好一会儿,她才道:“秋姑姑,你且带她们回吧,独留下锦芳便可。”
秋姑姑担忧的看了她一眼,瑶华知她心中忧虑,笑道:“去罢。将这绿水秋波带回去,把那柏叶放在这花芯中,到了晚间再取出来泡茶吃。”
秋姑姑这才领命去了。
锦芳扶着她一个个这般赏看下去。
恰走到一株花前,瑶华忽然淡淡道:“锦芳,你可知这是哪一种?”
锦芳摇头,道:“奴婢不知。”
“这花、名叫西厢待月。”瑶华莞尔一笑,道:“有人曾称它‘黄花芬芬绝世奇,重阳错把配萸技。’”
锦芳面带几分不安的看着眼前一脸柔和的长公主,她真的觉得公主这些日子变得她看不懂了,尤其是宝儿公子出生以后。
“可惜,这名儿不好,”瑶华说道,从旁取过一把花剪来,将这花打中间剪断,喃喃道:“异乡易得离愁病,妙药难医肠断人。”
剪罢,将花剪往边上一放,转身往外走去,锦芳在她身后疾跟。
“公主,您慢些。”锦芳在后有些跟不上,急道。
到了正殿上,瑶华问道:“你去母后那一趟,就说过几日宝儿就辛苦母后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