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芳吃惊道:“公主,难不成沈夫人离开后你也要走?”
瑶华长叹一口气道:“对,我要去灵州,已经耽搁了好些日子了。”
“可是公主,如今已是快九月的天气,那边可比我们这里冷,如果赶上路上落了雪可怎么好?再说千里之遥单靠着梨月姑娘也不安全。”锦芳劝道。
瑶华盯着窗外的梨树枝条,似自言自语道:“可是,如果他也忘了我呢?”
锦芳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依她吩咐转身往永康宫去了。
九月初三,天气爽朗,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这一日从京城西城门慢慢驶出一行车队来,领头的几个人皆是其貌不扬之辈,但观其双眼就知道个个都是行家高手。
连着几辆马车被围在中间,随行的几十名身着常服的护卫。
因着两地相隔千里,瑶华和端王身份又非寻常人,虽说端王功夫也不弱,可与人交手的经验甚少,瑶华更是一丝功夫也无。
除了净清师太和梨月、韩芽随行之外,太后和元享帝又从宫中选出二十多位大内高手一路随行护驾。
头辆马车驾车的正是端王的属下朱韬,车中坐的正是在自家府上待了一年多的端王木鸿施。
瑶华、梨月和韩芽三个人坐在中间的马车之上,一来说说话解解闷,二来两个人算是贴身保护瑶华。
梨、韩两人功夫也不错,尤其是梨月那一手下毒的功夫,有她们二人在旁,等闲人伤不了瑶华。
静清师太带着两个小道童坐在第三辆马车之上。
余下的几辆车上坐的正是随行的丫鬟婆子以及衣物箱笼等。
端王在自己府上闭门不出了将近一年,如今总算可以离开京城重获自由颇有一番再世为人的感慨。
正在慢悠悠赶着马车的朱韬心情甚好,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哼了半天,听不见车里面有声音,便悄悄从怀里取出两包东西来塞到马车里面。
“六爷,属下方才偷偷的去买了花糕和柿子来,您路上垫肚子吃。”朱韬笑嘻嘻道。
心中感慨万千的端王也在掀帘子打量着车外的秋色,心旷神怡之际被他打断,盯着眼前包的结实的花糕,笑道:“谁爱吃这些,你就买了这几包?”
见他高兴,朱韬也笑道:“我倒是想多买些,就是去的晚了,铺子已经被梨月和韩姑娘包圆了。”
端王低低笑了一声,又将花糕递出来道:“我这会儿不想吃甜的,你吃吧。”
朱韬是自幼随着端王长大的,也不怕他,顺手就接了过来,笑嘻嘻道:“爷,我知道您喜欢吃什么,等我们到了涿州,我再给您寻些。”
端王将车帘放下,复安静的在马车上待着。
后边车上的韩芽则是十分兴奋的先开车帘,笑道:“我是第一次出京城,太好玩了。”
梨月嫌弃道:“这才刚出城,好玩什么啊,等再过上几日出了河北到山西地面上,那才叫做好玩呢。”
“山西有什么好玩的?你去过?”韩芽兴致勃勃的问道。
梨月靠在车厢上漫不经心道:“我从家来的时候就是借道山陕啊,不过…”说到这里反而来了精神,挨着韩芽坐下道:“路上山寨可多了,我来的时候还碰上拦路抢劫的呢。”
韩芽吃惊道:“可不都说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的怎么会有那么多盗匪?”
“你爹就是占山为王的啊!”梨月一脸坏笑的瞅着她。
韩芽脸上微红,嚷道:“哼,路上若给我遇上这些人,我才不饶他们呢。”
梨月见瑶华神色恍惚,便笑着说道:“说来还好笑呢,先前我刚出四川到了一个杨家村的地方,天色还不晚呢,结果你猜我遇上了什么?”
韩芽好奇道:“遇上什么了?”
原来那日梨月独身一人出川到京城,天色将晚之际恰好走到了杨家村,想到错过这个地方可能又得露宿荒郊了,她便想寻个小脚店住下。
走到村里沿着一条宽阔的土路往前走,越走越觉得有异样,整座村子连声狗叫都没有,恰好这时她走到了一处小店前。
店门前挂着土布幌子,摆着个小匾,梨月在门前喊了几声不见有小二来,正想伸手推门,忽然从后面不远处的一面土墙上露出个人来。
定眼观瞧,梨月见那人不过三十来岁,正想说话,忽然那人说话了。
“别嚷嚷,”那汉子扒着墙头说道:“你谁?来我们这干什么?”
梨月双手抱拳道:“大叔,我就是过路的想在这里歇歇脚,您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那汉子做出噤声的手势,边上又冒出一个人来,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梨月冲他嫣然一笑,甜甜道:“大叔,我也不少您店钱,你看我一个弱女子,就让我在这店里住一晚上罢。”
不待那汉子说话,少年先说话了。
“大姑娘,不是我爹不让你住,是夜里我们村里要来土匪,你没看大家都不敢回家睡觉,都在墙头上站着吗?”
梨月则在四周看了一遍,笑嘻嘻道:“没事,我不怕土匪。”
听到这里,韩芽拍手道:“好妹子,就不该怕他们,要是我,非帮着村民将土匪赶走不可。”
梨月白她一眼,道:“笑话,姑奶奶我什么时候怕过土匪,哼别说一百来个,就是再来一百多,一包药我也全给他放倒了。”
“那后来呢?”瑶华也好奇道。
“后来啊,”梨月笑道:“那汉子死活不信我,正说着呢村口一阵锣声,我就知道肯定是土匪来了。”
“我才不跟那汉子争呢,”梨月满脸得意之色,道:“我刚研制出一种新药,正好借那群土匪一试。”
韩芽撇撇嘴,说道:“说是土匪,怕也没几个会功夫的,怎么会打得过你?”
梨月哼了一声,说道:“还不是他们蠢,占山为王就算了,竟敢打劫自家地面上的人,活该他们遇上我。”
瑶华奇怪道:“抢劫本就不对,什么叫做打劫自家地面呢?”
梨月一愣,噗嗤笑了出来,方说道:“哎哟公…七姑娘,好汉护三邻,你当这些喽啰怎么来的呢?”
瑶华微微摇头。
韩芽忍不住道:“无论是哪里的喽啰,都是周遭村里孩子太多养不活才给送上山的。”
“对啊,”梨月道:“可他们这里竟然是敢打劫到邻村,不正是蠢吗?”
瑶华点点头,含笑道:“原来如此。”
梨月冷笑一声,道:“那么蠢也没留着的必要了,姑娘我也不是男子汉,一包药粉下去来的喽啰全倒。”
韩芽笑道:“哎哟,那你可是全村的救星了。”
梨月苦笑一声,道:“算我倒霉,把那些人放倒时用了轻功,结果被人当成狐仙了,吓得我拎起包袱就溜了。”
韩芽捧腹大笑,半晌才道:“真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谈笑之间时间过得极快。
可惜因着沿路的劫匪早被顾承远清理过一遍,山陕界上的寨子又忙着和乞颜对峙,一路之上十分顺遂。
白日里不缓不慢的行路,夜晚之间借宿在驿站里,并未出什么事。
十月初,天气渐凉时众人将将赶到了灵州。
这一日刚过晌午,马车已距离城门不远处,正准备排队进城。
望着城门,早出马车换成骑马的净清师太道了一声佛号,道:“姑娘,此番我们是直接去知州大人府上还是?”
瑶华微微伸手拨开帘,望着这截然不同的景象,颇有些心神恍惚,良久才道:“六哥怎么说?师太可有合适去处?”
“弥托佛,”净清师太道:“六爷说这一路之上全靠姑娘安排。”
想了会儿又道:“早年贫尼云游四方之时,也曾来过此处,城南有处尼姑庵,名为三月庵,庵前不远便有一处园子,名为醉园,那园子曾是贫尼的一位俗家弟子所买,平时无人居住,若姑娘不愿饶了清净,去那里便好。”
瑶华早已放下帘子,沉吟道:“且去那里瞧瞧。”
师太微一低头,拂尘一扫,道了声是,便往前行去。
离城门越来越近了,韩芽掀开车帘不住的往外面看,也觉得这边景色与京城截然不同。
正当她往城楼上看时,忍不住对梨月道:“梨月,这边的城楼修建的可真高,真厚实!”
梨月从她一旁探出头去看,谁料她刚漏出头去便大吃一惊,一把将韩芽拽了回来,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
韩芽被她一吓,连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梨月挪身子挨着瑶华坐下,一脸坏笑道:“公主,敢不敢这会儿掀开车帘去看看?”
离灵州城越近,瑶华心中越觉得折磨,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听她这么一问也来不及细想,便道:“怎么了?”
“都说着灵州城难攻,我今日总算看见了,”梨月笑嘻嘻道:“你看看这里城墙被修的多高!”
韩芽一脸认真的点点头,冲梨月嚷道:“我就是喊你看的,你干嘛要把我拽回来?”
说话的功夫就要再次掀开车帘去看,被梨月一把拦住。
瑶华也难忍心中那股悸动,轻轻掀开车帘往城楼上望去,这一望可就再移不开眼了。
城楼上正站着几位身着铠甲之人,正中的那一个人正是自己画像里的人,顾承远。
梨月见她不转眼的盯着那里瞧,便掩嘴偷笑道:“公主,二哥警觉性很高的,你再这样看下去,不怕他发现了你?”
被她这一说,瑶华才惊觉自己盯得太过出神,脸色微红的笑了笑将车帘放下,只是放下前还是忍不住再看了一眼。
一身黑色铠甲的他,比起画卷上的他更多了几分坚毅啊!
不多时,原本正要盘查的守城士兵却忽然放了行。
到了城中,马车径直往城南行去。
话说这灵州城城南处除了三月庵,还有一座大寺庙,依山而建,门前种着两排大槐树,蔽日参天。
而庙中楼阁林立,映着庙前十里鱼塘,仿若画境一般。
怡王木鸿章带着宁峰便住在此处,美其名曰参禅拜佛,实乃是贪此处景色优美人迹稀少。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后才停下,便到了醉园。
锦芳、锦夏两个忙搀扶瑶华下车到园里,隔着纱帽,瑶华打量这园子,只觉果真与京城不同。
梨月和韩芽两个早就跳下马车在园子里转悠去了,尤其是韩芽从未出过远门心情更甚。
朱韬陪着端王正在门首处站着和静清师太说话。
“师太,一路之上多谢你护着我兄妹二人,只是你当真不住在这园中?”端王温声问道。
静清师太先道了一声佛号,才说道:“此处距三月庵也不过一里多地,老尼我去那里住着,这边有诸多高手在,也不必担心姑娘安全。”
端王沉吟了一会儿,回头正看到瑶华在影背墙后等着自己,便道:“如此便有劳师太了。”
随行的几个嬷嬷宫女早将她们三位的衣服箱笼抬到了后边院子,端王走到瑶华身旁道:“师太就住在不远处的庵中。”
瑶华柔声道:“能劳动师太来这一趟已是不易,就如此罢。”
“七妹你且住在后院,让梨月她们两个陪你,我带着朱韬住在前院。晚上都有护卫巡逻守夜,你也不要怕。”端王嘱咐道:“这里毕竟不太平,晚上一定要多多小心。”
瑶华低声道:“是。”
将一切安置好,众人皆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了半晌,天色将暗时才用晚饭。
韩芽歪倒在一把椅子上嚷道:“这一路上可是把我累死了,你说他们这边吃饭都和我们不太一样。”
梨月却是笑盈盈道:“我们在陕西时,吃的锅盔和辣子蒜羊血可是美味至极,加上一壶桂花稠酒,太美味了。”
“诶,我最喜欢的却是腊羊肉和甄糕,”一提到路上所遇到的美味,韩芽也忍不住来了精神,笑道:“早听说这里有道菜名叫做手抓羊肉,明日我们也尝尝。”
正在收拾桌子的刘婆子听她们说话,忍不住也笑道:“正是呢,这羊可是盐池滩羊,肉味鲜美,不腻不膻。”
韩芽好奇道:“刘婆婆,听说你在这住好多年了?”
刘婆婆笑着点头道:“是啊,在这住了十多年了,不是当地人也算半个了,非但羊肉出名,还有黄河大鲶鱼呢。”
一听之下韩芽来了精神,拖着刘婆子说个不停,嚷着次日要和梨月一起出去好好游玩游玩。
梨月早看到瑶华魂不守舍的坐在圆桌旁,右手支颐似在沉思,忍不住悄悄走到她旁边问道:“在想我二哥吗?”
被她这一吓,瑶华才勉强回神道:“你今天也瞧见了他罢。”
梨月笑着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看到韩芽也从外间走了过来,正捏着自己胳膊道:“这马车坐的我难受极了,说好的胭脂可不要忘了给我啊。”
梨月漫不经心道:“算的了什么,这里山脉众多,花草丰盛的,改明儿我随便去寻几朵花来也能给你做出几盒子胭脂来,急什么。”
韩芽眼含笑意道:“就这么定了。行了,你们就在这歇着吧,我去东边院子寻我夫君去。”
梨月猛然跳起来抓住她胳膊道:“韩芽,这一路上可是辛苦,你要是有了孩子可就不容易回去了。”
白了她一眼,韩芽才抽出自己的胳膊说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姑娘我乐意。”
望着她消失的身影,梨月啧啧了两声,问道:“公主,今晚怎么睡?”
半晌听不到有人应,回头去看发现瑶华又在桌前呆呆发起愣来。
三步扮作两步走到桌前,梨月笑嘻嘻道:“公主,今晚怎么睡?”
正想的出神之际被她打断,瑶华迟疑了一会儿答道:“你…你和我同睡在床上吧,锦芳她们这些日子也累了,不必在外面守着了。”
梨月一脸坏笑道:“那可不成,”说话间她站起身去检查窗子可关严实了。
瑶华耳听窗外阵阵风声,便道:“这里十月天就已经冷了,明日需备些炭火来。”
梨月掩嘴吃吃一笑,道:“好啦好啦,这种小事让锦芳她们去办就好了。不过你知道我们家人是怎么练功的,我去外间寻条凳子坐下得了。”
说这话已然转身往外,瑶华心里装着心事也不阻拦她,只是道:“你多穿些衣裳。”
屋外夜风呼啸,锦芳将熏好的衣裳进来挂在架子上,又拿个银挑子剔了剔灯芯。
微微抬头看着瑶华仅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在桌前坐着,便说道:“梨月姑娘可真是奇怪,这样也能睡着。姑娘,天不早了,奴婢服侍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