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将脸色一变道:“王爷,请允许末将随您一同前去。”
端王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着低头沉思的顾承远一眼,道:“含山也随我一同去罢,毕竟九弟年幼。”
小九王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顾承远,心中有一丝莫名的敌意,虽说他救了自己皇姐多次,但想起自己皇姐正是被那些色胆包天的奴才给逼出宫的。
顾承远这个人也瞧上了自己皇姐,皇姐到底是为了自己和母妃的安危才假意接受还是真的看上了他呢?
顾承远只是抱拳称是,并未抬头看小九王。
到了掌灯时分,小茶在凳上打坐练功,瑶华则正和惠儿两个在清理前日从花林中摘来的瑞香花的花瓣,打算缝在枕里。
正此时听到帐外通报,顾承远来了。
惠儿十分机灵,立时抱了花瓣道:“公主,奴婢先行退下了。”
瑶华笑笑,起身去架子上取了自己外衫穿上,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小茶也缓缓睁开眼睛,叫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顾承远刚下练武场,对着小茶道:“小茶,你熬两碗杏仁茶来。”
小茶一听,一脸坏笑道:“哼,二哥你又欺负二嫂。”言罢便往帐外去了。
“瑶华,你先坐下。”顾承远拉她在桌前坐下,将今天的事情一一讲给她听。
听罢,瑶华秀眉微蹙,沉吟半晌道:“于将军、文相这两个人下的帖子,那就是文于两家要动手了。”
“嗯,只是我有疑问。”顾承远道。
“什么疑问?”
“他们会如何做?”顾承远道。
瑶华看了一眼帐外,忽然道:“含山,今晚月色很好,我想出去瞧瞧月亮。”
顾承远一愣,迅速道:“好,好几日没带你出去散心了,趁今夜月色不错,我们出去走走。”
随即拿过披风给她穿上,两人犹如平时闲逛一般说说笑笑走出了大营。
到一处清溪前,瑶华才道:“就在这里坐会儿吧。”
顾承远捡了一些树叶垫在地下,两人便在此处。
瑶华靠在他肩上静静道:“含山,此次祭祀并非寻常祭祀。”
“他们打算此次选合适的王爷担任皇上?”顾承远道。
瑶华轻轻嗯了一声,道:“三哥是做不成皇上了,五哥整日花天酒地,文于两家自然也不肯,至于六哥。”
“端王也未必,是不是?”顾承远肯定道。
“是,”瑶华叹口气道:“六哥其实是最合适的,只是他侧妃中有一位是被文家逐出家门的女子。”
“皇后定要出在文家?”顾承远惊讶道。
“皇后、贵妃这两位人选务必要在文于两家去选,”
瑶华手上把玩着两人的头发,静静道:“当初父皇给皇兄指婚时,因为防备这两家,三位皇兄正妃、侧妃都不是这两家的人。”
“如今只有九王年龄尚小,且无婚配。”顾承远道。
瑶华轻笑了一声,道:“八妹指婚于家,我就该被指婚文家,父皇一直不同意,母妃则说是父皇想送我去和亲。”
顾承远心中一凛,想到那日初见之时,伸手抱紧她道:“不被指婚正好,不然我只能把你悄悄带走了。”
瑶华抬头看他,似笑非笑道:“含山…我只有你了。”
顾承远握紧她双手,低头轻轻吻了吻她脸颊,含笑道:“好!”
瑶华道:“过了那日后,你要住在哪里?”
“让小茶进宫陪着你。”顾承远放开她从自己怀中取出一瓶药来,递给她,道:“这瓶药不要让五娘和小茶发现了,你隔上三五日吃上一粒。”
借着月色打量这瓷瓶,瑶华奇道:“什么药?”
“解毒丸。”顾承远含笑道:“你服了树香丹,本就是难得的奇药,再辅以这瓶药,以后我倒不用担心你会中毒了。”
瑶华将药收到袖中。
“我未必会一直待在京城,”顾承远道:“大师兄在临安不知道如何了,我要去临安一趟。”
瑶华脸上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勉强笑道:“也好,省的你担心他。”
想到师父也去了临安,顾承远沉吟半晌道:“也不一定,师父去了就用不到我了。”
明月当空,天色已是不早,顾承远扶她起身道:“走罢,我们回去。”
远远望见灯火通明的大营,瑶华忽然道:“含山,如果我回了宫里,你会去看我吗?”
“夜探皇宫?”顾承远忍不住低笑一声,道:“可以试试。”
“好,我在宫里等你。”瑶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若不去,我就出宫来找你。”
顾承远点点头,道:“只是若我被抓了,你可得去救我。”
瑶华冲着他嫣然一笑,道:“好,我也救你一次。”
月光朦胧之下,她这突然一笑,激的顾承远是心神一荡,原本揽着她腰的手臂乍然一紧,低头向她唇上吻去。
又过了一时半刻,瑶华才脸色绯红颇有些喘气不济道:“你这个人。”
顾承远正要扶着她往前走,听她这么一说,慢条斯理道:“也就是你。”
两个人慢慢走回大营,将瑶华送回营帐后,正看到噘着嘴站在帐前的小茶,二人对视一笑,瑶华唤着小茶进大帐了。
小茶冲着自己的二哥做了个鬼脸转身进了大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城南驻扎良久的怡王也收到了这份帖子。
正在听曲的他随手将帖子扔下,懒懒道:“什么东西也敢耽误爷听曲子。还不快将他给本王轰出去。”
轻薄人情似纸,迁移世事如棋。今来古往不胜悲,何用虚名虚利?遇景且须行乐,当场谩共衔杯。莫教花落子规啼,懊恨春光去矣。
怀中抱着琵琶的歌姬娇柔的唱着新曲,边上还有两个抚琴的小郎馆。
倚在榻上的怡王听着小曲儿品着美酒,一如往日在别院饮酒作乐一般,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怡王此人,名鸿章。
除却他每日里寻花问柳之外,生的倒是仪表不凡,唇红齿白,仪态风流,且天生臂力惊人,母妃曾是先帝的宠妃,淑妃娘娘。
待一曲终了,怡王的侍卫宁峰悄悄挥手让歌姬和郎馆下去,自己走到怡王前面,小声道:“王爷,城中传来消息,文丞相也请了端王和九王。”
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怡王冷笑道:“只要不是老三那个混账东西做皇帝,随他们谁坐,管我什么事。”
“那爷,您要去吗?”宁峰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要去,老三整日龟缩在宫里不敢出来,害的本王想找他出气都出不了,如今不说文相,他也不敢不给于将军的这个面子,等本王见了他,非砍断他的狗腿不可。”怡王醉意熏熏的说道。
宁峰微微皱眉,轻声道:“爷,您醉了,我先扶您到床上歇歇罢。”
怡王在酒意之下很快睡去,到了第二日清醒之时,想起昨日的帖子,心情大好的对着宁峰说:“我跟老六守着这城郊大营,老三那个混账这大半年皇位坐的也不安稳,这次我非得把我这个好皇兄从皇位上拉下来不可。”
一时之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又要昨日唱曲儿的那个歌姬来服侍他,又吩咐宁峰注意城中动静,若是端王那边有什么消息也一并汇报。
待那歌女儿来了后,尚未一展歌喉,怡王冷冷道:“脱了衣服,唱到本王满意为止。”
京城之中,得知两方反应的文相忍不住疑道:“三王早年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怡王的事儿?”
于将军想了半晌,实在想不起来这二位是什么时候积下的怨,不过见这几位都会前来,也就不再费心思去想这事了,只是说道:“连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
光阴流转忽已晚,颜色凋残不如昨。
转眼到了十六这日,太常寺卿严玉严大人满头大汗,时不时的取出身上汗巾来擦拭。
其身后的太常寺少卿莫少阳也是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见自己的长官不时擦汗,他也觉得浑身热了起来。
两人如此倒不尽是天气炎热,还有一部分是即将到来的是这个国家的当权人物以及未来的皇帝。
一旦有任何失误,他们把脑袋割下来当球踢都不足以赎罪,或者说,他们九族的的脑袋能否继续在自己头上放着全靠今日了。
一身铠甲的于将军派了一万重兵里三圈外三圈将太常寺围的比水桶还要严实。
丝毫不显前些日子重病在床的样子,其弟于二公子、三公子、五公子皆着全副铠甲在外看守巡查。
不同往日的太常寺,此时的官员只有太常寺卿和少卿两位,其他皆休沐在家。这两位堪称太常寺的当家人物,是一举成名还是株连九族皆看今日了。
可惜严玉太过胆小,不过强忍了半日,就拉着莫少阳一起跪倒在文丞相面前,二人抱头痛哭,如丧考妣一般,脸上涕泗横流,完全没了当朝官员的威风仪态。
直到俩人眼泪哭干,只剩下干嚎之时,文相才摆摆手道:“罢了,去罢。今日这太常寺就交予我和于大将军罢。”
原本痛哭失声的两位顿时抹了不存在的眼泪,如遇大赦一般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转身便往外疾步跑去,似乎后边有野狗在追一般。
静静的打量着眼前逃命似的二人,文相微微摇了摇头,道:“国家交到这样的人手里,悲也、危也。”
“他们主掌管祭祀,又不管国家朝政。真正没用的是朝堂上那帮附庸新帝的废物吧。”边上看热闹的于大将军道。
太常寺衙门后边院子长约一百来丈、宽八九十丈,原是用来清理祭祀器物时摆放所用,如今被人全部清理空了出来,摆上了两排武器架。
已过申时,正主一个还未到。
呵欠连天的于疏林道:“严玉这个王八蛋,下次等我碰上了非揍他一顿不可,非要选在晚上进行。得了,你自己在这守着罢,我先去找个屋子打个盹。”
“站住。”
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声音在其背后响起,又听道:“新帝手下旁门左道甚多,虽说擅长下毒的小毒女被解决了,防不住他又从哪招揽到其他的什么人,你还是在这里守着罢。”
“顾承远擅长解毒,我怕什么。先好好休息才是。”于疏林正要往前走去。
“他给端王解毒是七公主求他才解毒的,给我解毒嘛,是我告诉他我当七公主是姑姑的亲女儿一般,堪堪算得上她半个表哥,至于你,算什么呢?”文相脸带微笑的说道。
“我…?”于疏林一时哑口无言。
“说你家有个不中用的十三叔觊觎人家的七公主吗?”文相懒懒道。
于疏林嘴张了几张,无法反驳,只得继续坐下靠着椅背打起盹来。
天色将晚之时,已有巡逻的兵士前来点上数十只蜡烛。
抬眼望去,院外月色清明,白日的暑热下去了几分,倒有几分清凉之意,文相触动心中诗意,忍不住轻叩桌板,嘴中吟唱道: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惟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吟罢,文相一笑,道:“守元,你看这天上明月,起起落落、阴晴圆缺,年年岁岁都是如此,可是这世间奔波夺利之人,却早已化为尘土一堆。”
守元,正是于疏林的字。
“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于疏林望着天上明月喃喃道:“望阙,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出京去战场上好好打上一场?”
说罢,一手取出自己的三尖两刃刀来,跳到院中,大喝一声:“望阙,来罢,我们比划几招,否则我真要忍不住对这几位爷以下犯上了。”
“好!”
文相收起手中折扇,顺手取出自己的墨云剑,剑鞘漆黑,仅首部金黄一色,手握剑柄跳到于疏林前五丈处站定,微微笑道:“师兄,请罢。”
于疏林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刀锋在月光照耀着下闪着阵阵冷光,在他手中使得更是白光阵阵,将其包裹在内,只觉一阵白光左右飘忽不定,泠泠逼人。
而文相的墨云剑如同闪电般闪闪烁烁,二人不过瞬间便已过了数招,动作奇怪,丝毫也不留情面。
远远巡逻的兵士见他们二位过起招来,内心暗暗喝彩。
更有许多兵士从未见过文相出手,今见他使起剑来行云流水一般,更觉文相此人乃是文武全才。
原本太常寺周围树上栖息的野鸟也都被这刀锋剑影惊着四相疾飞了起来。
酉时末,二人方歇,正接过兵士递来的汗巾擦汗之时,忽来人报,怡王独身前来。
引得怡王进入大堂,只见上座之处摆了四张交椅,怡王讥笑道:“文丞相还真是懂得明哲保身啊。”
抬腿走到上处寻了中间的一把椅子坐下。
“怡王这些日子可好?”文相恭敬的问道。
“好得很,比起在宫里看见那碍眼的东西,本王的日子不知道有多潇洒呢。”怡王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强笑。
又过不多时,端王、九王也到了,顾承远、张副将一同前来。
于将军非常文雅的将跳脚的张副将请到后堂去歇歇脚,留下其余三人在大堂坐下。
顾承远面上不显尴尬之色,来之前夜,傅大学士倒也跟他说了这于文二人渊源。
而于疏林则打见到顾承远之后便暗暗观他走姿、身势,知道功力不容小觑,心中暗想倘若此人为人端正,可以结交。
瞧见端王等人进入大堂,怡王似笑非笑道:“我说老六,我看不上老三做皇帝跟他作对,你这守在西边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