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如今要封四位越国女子为王妃,已经不用再与朝臣商议,毕竟那已经从国事变成了家事,更何况这两年无论是她们还是越国都没有做出什么不利于吴国的事情,所以那些朝臣就更管不着了,他们之所以理直气壮的与夫差作对,不过是因为他为了一个女人而花费两年修建了馆娃宫。其实他修不修建宫殿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关系,但是这宫殿给了一个女人,那可就不行了。
夫差亲自拟旨,封西施为夫人,赐了一个“沉”字,但这并不是她的封号,所以别人得唤她西施夫人。
另外三个女子分别唤作李维缇,黎月和风柳絮。李维缇乃是平民之女,因她生的貌美,便被文种选中,而她为了家人日后可享荣华富贵,便安然答应了。黎月的父亲是越国的司空大人,此人刚正不阿,为越国百姓谋了不少福利,但是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黎司空很爱他的夫人,所以这一生只娶了她一人,他们虽然只有一个女儿,但是对她宠爱有加,教导的极好,黎月算不上是什么绝世美人,但是这通身的气质却是连如今的西施都不及的,与公孙敏诺旗鼓相当,唯一不足的便是没有公孙敏诺身上的那种威严气派。风柳絮是越国大夫风大人家的姑娘,排行第七,虽然只是一个庶女,但是在家中的一众姐妹中很出色,长得也最好看,所以风大夫为了博得君心,获取功劳,亲自将她送去了相国府,并叮嘱文种,勾践归国之时定要将此事上报于他。
公孙敏诺不知她们的身份,只知范蠡送她们来时,说她们都是书香世家的姑娘,公孙敏诺当然不会相信,便问了她们几个问题,她们都一一答了上来,最后公孙敏诺拟定:黎月,李维缇封为少妃,风柳絮封为世妇。
如今越国势弱,就算公孙敏诺将她们三人全部都充作婢女,也无人敢置喙什么,但是由于西施被封为了夫人,所以只有将她们三个人的位分也封得高一些,那样西施在王宫中才不至于真的会寸步难行。夫差看了公孙敏诺拟定的位分后,只说让她决定就好,丝毫不在意她们的位分是否过高,想必是因为纳了西施进宫,所以高兴的没空去管这些了吧!
夫差派宦官将自己的旨意带去梧桐园。
祝挪亲自去了沉鱼殿,将夫差的旨意声情并茂的念给了西施听。那一字一句,西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西施不过是一个越国女子,无家世背景,也并非是一国公主,却被封为了夫人,这着实有些在她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意料之中。那旨意上还说,三日后她们将着盛装离开梧桐园,去往王宫。
从今往后,她们便也成了那让无数人羡慕不已的笼中鸟。
“西施叩谢大王恩典。”西施磕了一个头,接下了那王旨,“多谢宫正大人,有劳您亲自前来。”西施对祝挪道了一声谢。
“别,西施夫人,快快起身,您这可真是折煞奴才了。”祝挪赶紧让西施起身,他可不敢让西施给自己道谢,这要是让夫差知道了,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这几日祝挪都十分繁忙,所以没有多做逗留,而是回到了王宫。吴国有风俗,嫁娶前三天,双方不能见面,否则日后便不会幸福,只有在新婚之夜揭下红盖头,才算是吉利的。所以夫差没有到梧桐园来。夫差是吴国大王,除非是娶正妻,否则便不用守此礼,他一向也不信这些,可如今只因那人是西施,所以他便什么也当真了。
祝挪走后,偌大的沉鱼殿便只剩下西施和郑旦二人了。
“郑儿,日后你便要跟着我到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去了,这几日,我想起从前那些日子,才发现我竟是错了……错的一塌糊涂,自浣纱溪遇到他的那时起,后来走的每一步路便都是错的。”西施没有哭泣,脸上也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带着一种无奈,无助,“郑儿,你可曾怪过我,若是我不这么任性,那么你如今还是苎萝山下那个无忧无虑的姑娘。”西施如今日日都要受到自己内心的谴责,她这二十几年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却独独对不起她的父亲,母亲,还有郑旦。
“夷光,我怎么会怪你,若不是你,我又怎么能看见这不一样的风景呢!”郑旦知道西施难过,可却没有去安慰她,她知道,如今最好的安慰便是陪着她。
西施回到房间,拿出自己绣的手绢,在上面写下了:如君之意,愿君安好,勿念。这短短的十个字,却道尽了心中百感。别人也许看不懂这几个字,但是范蠡却是能看懂的。
姑苏有越国的探子,如此大的事,他们一定会及时传回越国会稽,西施是知道的,但是她还是亲自写下几个字,并看着信鸽远去,飞往越国……
纵然她安慰自己,心中对范蠡已经没有怨了,可是那除了能骗一骗她自己,还能骗过谁呢?她终究还是在怨范蠡。
这三日,王宫里派来了不少的人,都是为了筹备四位姑娘入宫的相关事宜。她们四个身边只有从越国带来的一个婢女,如今做了王妃,自是不妥,所以公孙敏诺便亲自挑了四个伶俐的丫头,送到了梧桐园,作为她们的贴身婢女,另外,她们入宫之后还会有更多伺候的人,只是这四个婢女要特别一些,所以便早早的送来了梧桐园。四个丫头分别叫如冰,如霜,如雪,如雨,是公孙敏诺亲自赐名,她本就是姑苏有名的才女,所以赐的这几个名字定然是有深意的。她们依次分别到了西施,黎月,李维缇,风柳絮的殿中。
如冰,便如她名字一样,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一言一行都毕恭毕敬,毫无不妥,一点儿错也挑不出,显然是宫里嬷嬷教的最好的一批婢女了。
如冰这个样子,郑旦是不喜欢的,但是西施却很喜欢,她觉得如冰真实,不像其他人那般假意。
“奴婢拜见夫人。”如冰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西施扶起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宦官送她来沉鱼殿时并没有说她的名字。
“奴婢叫如冰。”
西施温和的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带着她去沉鱼殿的偏殿,让她先安置下来。她只是婢女,本来应该要住在下人住的地方,但是西施却不拿她当下人,让她与郑旦一样,住在精致的偏殿里。但是如冰却没有丝毫惊讶,而是安然的住在了偏殿里。
这几日,梧桐园进进出出的人多得不得了,就在西施一行人入宫的前一天,郑旦在梧桐园大门的墙上坐了大半天,她看着这些匆忙的脚步,想起了苎萝村里那些忙碌的身影,她不禁有些想家了。苎萝村里的嫁娶很简单,就像苎萝村里的人一样,简单。而吴王不过是纳几个王妃,就弄得如此盛大,复杂,就像那宫中的人一样复杂。郑旦想了这许多,许是因为她在上面坐的有些久了,所以脑袋发晕,竟然在夕阳的余晖下,看见了伍子胥,不过只看见了一眼,当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时,哪还有人,梧桐园大门外的路上只留下了几片残叶。
终于,第三天到了,天还未亮,便有嬷嬷在沉鱼殿叫喊了起来。沉鱼殿太大,这嬷嬷的声音传过去时已经变得很小了,西施和郑旦都没有听见,好在如冰耳朵尖,又知道今日要起的早,所以没有睡沉,嬷嬷一喊,她就起身了。然后喊醒西施和郑旦,又打开沉鱼殿的大门,那些伺候梳妆打扮的嬷嬷和婢女早已经排成一列站在外面,见们一开,便有条不紊的走了进去。在西施的寝殿外行了礼,然后不等她回复便进去了。
西施坐在梳妆台前面,看着那块精致的铜镜,里面映出了模糊不清的自己。那些婢子伺候西施洗漱过后,便开始为她盘发髻,郑旦一直站在一旁,她不懂这些,所以只能瞧着。这发髻盘了大约半个时辰还没有盘好,郑旦的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她嘟囔了一声,谁知竟让领事嬷嬷听了去,于是那嬷嬷解释道:“夫人今日得趁着吉时入王宫,日后的路才好走,所以只能委屈您先饿着,待到晚上的宫宴结束后,您就可以吃些东西了。”吴国嫁娶之日,风俗规定,新娘子当天是不能吃东西的,否则不吉利。当然,这新娘子指的是正妻,若是娶妾,就不用顾及这些了。所以那嬷嬷才说晚上可以吃东西。她虽然是给西施说的,但是也同时告诉了郑旦,她上午是不能吃东西了,得陪着西施入宫,这可让郑旦纳闷坏了。
西施在梳妆台前坐了许久,腿脚都已经麻了,只觉得头上越来越重,脸上的妆越来越厚。过了许久,天已经亮了,这才打扮好。两个婢女小心的奉上吉服,生怕一不小心就弄坏了。那吉服是玄黑色的,上面衬着暗红色的花纹,边角处都是这个颜色。这件衣服看起来大气庄严得很。
她们将衣服高高举起,西施站起身,轻轻抚了抚这衣服,然后又看了许久,这才伸出手穿上它。
一切准备好后,郑旦和如冰便在前面扶着她,另外几个婢女在后面托着衣服,领事嬷嬷则走在前面领路。由于西施穿着这一身行头走路不方便,所以她们走得很慢。过了好一会儿才到达梧桐园的大门处。另外三位姑娘已经在那儿等了一些时辰了,因为她们的品阶不一样,所以服饰,发髻和头饰也有很大的区别,一眼便能看出高低。西施穿的这一身行头,是夫差亲自吩咐准备的,所以与她们三个人的行头相比,差别就更大了。
黎月和李维缇见了她,微微一笑,并无太多表情,倒是风柳絮,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开心,对着西施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可是她们这些表情西施一点也没有注意,她心里想的是其他的事情。
她们坐上宫里派来的马车,然后浩浩荡荡的开往了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