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钊
东方人之日常生活,以静为本位,以动为例外;西方人之日常生活,以动为本位,以静为例外。试观东方人西方人同时在驿候车,东方人必觅座静息,西方人必来往梭行。此又起居见其之不同也。
更以观于思想:东方人持厌世主义,以为无论何物皆无竞争之价值,个性之生存,不甚重要;西方人持乐天主义,凡事皆依此精神,以求益为向上进化发展,确认人道能有进步,不问其究极目的为何,但信前事唯前进奋斗为首务。
东方人既以个性之生存为不甚重要,则事事听之天命,是谓定命主义;西方人既信人道能有进步,则可事一本自力以为创造,是谓创化主义。东方人之哲学,为求凉哲学;西方人之哲学,为求温哲学。求凉者必静,求温者必动。
更以观于宗教,东方之宗教,是解脱之宗教;西方之宗教,是生活之宗教。东方教主告诫众生生活解脱之事实,其教义以清静寂灭为人生之究竟,寺院中之偶像,龛前之柳,池中之水,沉沉无声,皆足为寂灭之象征;西方教主于生活中寻出活泼泼地生命,自立于众生之中央,示人以发现新生命,创造新生命之理,其教义以永生在天、灵魂不灭为人生之究竟,教堂中之福音与祈祷,皆足以助人生之奋斗。
更以观于伦理:东方亲子间之爱厚,西方亲子间之爱薄;东方人以牺牲自己为人生之本务,西方人以满足自己为人生之本务,故东方之道德在个性灭却之维持,西方之道德在个性解放之运动。更以观于政治:东方想望英雄,其结果为专制政治,有世袭之天子,有忠顺之百姓,政治现象毫无生机,几于死体,依一人之意思,遏制众人之愿望,使之顺从。
东方人求治,在使政象静止,维持现状,形成一种死秩序,稍呈活动之观,则诋之以捣乱;西方人求治,在使政象活泼,打破现状,演成一种活秩序,稍有沉滞之机,则摧之以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