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章顾被请来了,他还在县衙处理公务,一名衙役就闯了进来,说家里来人寻他。章师爷有些纳闷,他办公的时候,家里人从来没有来县衙找过自己,难道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章师爷出来一看,是家里的仆人冯庆,冯庆一见章师爷,急忙迎来上来,说:“老爷,夫人有急事,请老爷您回趟家。”
章师爷不悦地说:“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为何急急匆匆来寻我?就不能等到放衙吗?”
冯庆唯唯诺诺地回答到:“倒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是夫人娘家出了点事情。”
章师爷这才放下心来,不是家里出了事就好,他虽然是县城里屈指可数的人物,可是有一点让他抬不起头,那就是:他很惧内,严重的怕老婆。
章师爷的夫人李氏虽说长得颇有姿色,可是那个脾气暴躁如雷,轻者动不动就对章师爷破口大骂,重者会伸出十指,挠他个大花脸。章师爷为此头疼不已,好几次脸上被夫人抓的道道血痕,惨不忍睹,被同僚们偷偷鄙夷。
听到是老丈人出了事情,章师爷迈步就朝家里赶。老丈人家里有事,他必须上心,否则,家里的母老虎肯定又会让他破相。
紧赶慢赶回到了家,只见夫人李氏正坐在前厅里,旁边站着恭敬的张大嘴,正在小心翼翼地回答李氏的问话。
“夫人,夫人,家里发生了何事?”章师爷刚迈进家门就急切的问道。
“亏你还是县里的师爷,你的老泰山被人给欺负了!”李氏毫不给章师爷留情面,张口就骂道。
章师爷一听,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向来都是泰山大人势压方圆几十里,哪里有人敢虎口捋须?”
章师爷趁机表达了一下心里的不满。
“你这老不死的,拐着弯骂老娘是母老虎啊?看我今天不挠死你!”说着李氏腾地站了起来,伸出手就向章师爷的脸上抓去。
章师爷吓得口里连忙求饶,脚下动作不慢,蹭的一下就跳出一丈远。
一旁站着的张大嘴也是看的目瞪口呆。听说过李氏霸道,今天总算见识了,心里也隐隐鄙视了一下章师爷。
李氏见章师爷求饶,也停了手里的动作,毕竟还是有外人在场,她只是想吓唬一下他,让他对自己娘家的事不敢怠慢。
“我父亲都派张管家来搬救兵了,你说严重不严重?”李氏没好气的说道。
章师爷这才踱到李氏的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换了一副嘴脸,对张大嘴喝问道“泰山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赶紧一一道来!”
张大嘴心里一阵反胃,这脸变得真他娘的快啊!
他脸上神色依然很恭敬,把李家庄发生的事,对章师爷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一个穷酸居然带着一百多泥腿子围攻泰山家?这不是反了天吗?”章师爷闻听经过,怒气腾腾的拍了一下桌子,他也觉得事情很严重,这帮泥腿子敢围攻老泰山,胆儿肥了啊!章师爷在夫人面前表现的威风八面,心里却隐隐叫苦。
他扭头对李氏说道:“夫人不必担心,我去一趟李家庄,看看谁敢和泰山大人作对,到时候编织个罪名,抓几个下狱!”章师爷显得气势汹汹。
李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要是让父亲受半点委屈,回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章师爷和张大嘴赶回李大财主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李家庄距离县城三十多里,一来一回费了不少功夫。
到了李大财主家,章师爷恢复了往日的气势,他在心底里瞧不起这个泰山,平日里在外打着自己的旗号,到处招惹是非,虽不至于欺男霸女,但也是声名狼藉。
李大财主虽是章师爷的岳父,但是女婿现在是县太爷身边的红人,自己只是个小财主,要仰仗女婿的地方很多,所以对女婿说话倒是很客气。
“贤婿啊,你得想个办法啊,这次泥腿子一百多人来家里闹事,虽说没造成什么后果,但是这个头不能开啊,要是开了这个头,以后他们就反了天啊!”
章师爷也是点头称是,他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杀一儆百,给泰山出口恶气。自己虽说是县太爷邱铭的师爷,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也不能在县里只手遮天,毕竟师爷只是县太爷聘请的,不是朝廷任命的正式官员,充其量只是个吏而已。
但是,章师爷还是很有心计的,他纵横官场数年,善于察言观色,巴结奉承,颇受县太爷邱铭的赏识。只是,最近几个月,邱铭据说被通州一名言官给盯上了,那名言官给皇帝上了一道奏疏,罗列了邱铭多项罪状,嘉靖帝下令追查。邱铭闻听,吓得屁滚尿流,四处塞银子,通过同窗搭上了严嵩严阁老的儿子严世蕃的线,用白银二万两暂时保住了乌纱帽。
县太爷邱铭被这场变故惊出了一身冷汗,虽然暂时雨过天晴,但是在心里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他开始隐藏自己的尾巴,不再如以往一样张扬跋扈肆无忌惮。就连身边的章师爷也开始小心翼翼,担心步邱县令的后尘,他可没有同窗,也没那么多银子。
此事要是放在以往,他二话不说就带衙役捕快过来抓人了,正是这几个月的风向不对,他才需要谨慎一点,不可用强,万一把这帮泥腿子真逼反了,那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章师爷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岳父一拱手,委婉地说:“泰山大人,此事的来龙去脉我已经清楚了,我们要商量个万全之策,不可鲁莽行事!那个李伟肯定要整治一番,只是要想个计策。”
李大财主一听此话,微微一皱眉,这不像女婿做事的风格啊,女婿做事向来是有仇不隔夜,今天却有点畏首畏尾。李大财主心里升起一丝疑问,这是为何?
坐在下首的张大嘴将章师爷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明悟,莫非章师爷有顾虑?有隐情不便明说?
但是张大嘴却是对李伟一家恨极了,特别是李伟那个女儿,让他当众吃尽苦头,被众人一再嘲笑。必须给李伟一个狠狠的教训,张大嘴暗自握紧拳头,眼里闪过一丝阴毒。
张大嘴估量了一下形势,看着章师爷欲言又止的表现,站起身来,朝李大财主和章师爷一拱手,说:“老爷,章师爷,小的倒有一计,借朝廷的手把李伟除去,咱们却不落下把柄。”
章师爷闻听,眼前一亮,他就是想要寻找这样的一个办法,既给岳父雪了恨,又不会把自己陷进去。
张大嘴继续说道:“今年朝廷的徭役不是快要分派下来了吗?李伟家可是有三口男丁啊,李伟的大儿子马上也十四了,可以做壮丁去边关了啊!把李伟和他大儿子赶走,剩下孤儿寡母,对付起来有几十种方法让他破家灭门!”
章师爷闻听张大嘴的计策,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张大嘴手段毒辣啊,一下就要对方破家灭门,他还是很赞赏的点点头。
李大财主也是兴奋的一拍桌子,“对,就这么办,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你早上还说过这个的!”
几人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一个针对李伟的阴谋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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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伟和李锦、李振等几人带着李彩凤和两个哥哥,悄悄来到李家庄外的一处坡地,那是昨天李彩凤标注的一处地点,她觉得那里地下有水源,这块斜坡处在两个山口之间,稀稀拉拉长着七八课柳树,旁边有一片低洼地,那是一片芦苇地。
李振跟着李锦,有些不明就里,不知道李锦一大早叫来自己神神秘秘要做什么,但是他还是很相信李锦的,李锦有头脑,不是瞎胡闹的人。等来到这片坡地旁,李锦这才告诉他,今天他们是来找地下水源的。李振疑惑道:“这儿地下有水?可能吗?谁说的?”
李锦一指李彩凤,“她说的。”
李振愕然。问道:“你信吗?”
李锦回答:“我信!”
李振又问李伟:“你也信?”
李伟回答说:“我当然信,因为是我女儿说的!”
李振用仅有的右手挠挠自己的头,说:“好吧,我也好像信了。”众人一阵哄笑。
李彩凤站在那块地前面,左瞅瞅,右看看,又扒开芦苇丛,观察了一阵。随后,对着众人说,“挖,就挖我脚下这块儿!”
几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挖吧,反正都来了,反正好像自己都相信了李彩凤的话。挖不出来水,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指望上天,等死吧!他们心不甘,所以今天来了,带着盲目的信任来了。
李锦第一个跳了出来,拿起锄头开始挖了起来。李伟也拿着麻袋开始装土,两个儿子和李振都开始帮忙运土。
只有李彩凤站在一张外的一个小土堆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块地,她觉得那儿有水,必须挖出来。否则,这个夏天,恐怕会死很多人。
一尺,两尺、一丈、两丈。
越挖越潮湿,众人很兴奋。终于,在挖了近三丈的时候,水,顺着井底冒了出来!
李伟兴奋的大叫,李锦激动地拼命挖土,李振则是怪叫连连。
只有李彩凤,站在土堆上,眼睛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