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凤对未来的美好期望还未展现,她就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
一大早,四名官府的差役就出现在李伟家的院子里,身后闪出了漷县的权势人物——章师爷。
李伟顿时被惊得魂飞魄散,王氏更是手足无措。
李彩凤在屋里从窗口平静地看着这群不可一世的官差,心里猜测着对方的来意。她附在身旁的二哥李文贵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李文贵就悄悄溜出院子,朝李锦的家飞奔而去。
章师爷满脸堆笑地对战战兢兢的李伟说道:“怎么?有客人来了,也不给口水喝吗?”
李伟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吩咐王氏和儿子去找水。
章师爷呵呵一笑,“不必了,开个玩笑而已。不必紧张,今天本师爷是给你们带来好消息的!”
李伟愣住了,好消息?县里只手遮天的师爷会给他们家带来好消息?李伟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了。李伟是胆小些,但是并不笨,他知道,这位章师爷是李大财主的乘龙快婿,自己的女儿刚从李大财主的虎口拔出了一颗牙,章师爷按常理恨自己入骨才对,怎么可能带来好消息?
章师爷看着愣愣的李伟,掩住心中的不快,开口道:“是这样,听说你家有个闺女叫李彩凤,聪明伶俐,懂天文地理阴阳八卦,能勘地下水源所在。不知能否叫来一见啊?”
李伟一呆,终究是自己的女儿惹了祸啊!章师爷来报复了!
李伟的眼泪就下来了,他的女儿可是他的心头肉啊,在他心里甚至比两儿子看得更重。女儿聪慧过人,清秀可人,更重要的是她日渐表露出的聪慧睿智,让李伟夫妇升起了李家定会东山再起的希冀,或许是锋芒太露了,早早的得罪了李大财主和章师爷,这可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啊!
李伟的心里一阵后悔,早知如此,悔不当初让女儿任性而为啊!
李伟心里正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旁边的妻子王氏立时就痛哭当场,她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章师爷被李伟夫妇的反应弄得措手不及,自己带来的好消息还没宣布,这李伟夫妇就已胆战心惊,王氏更是痛哭流涕,难道是自己的计策被对方识破了?不可能,自己刚才的表演虽不敢说完美无缺,但至少并无纰漏。为了表现亲近之情,自己脸上一直是微笑不断,分寸拿捏到位,脸上隐隐有些肉疼,真的是肉疼。好久都没如此平易近人了,好久都没如此和蔼可亲了,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集正义、仁爱、良善于一身的圣僧。可惜,他不是。他是带着杀机而来,带着腹黑而来。他必须口蜜腹剑,继续口吐莲花。
章师爷脸上表现了惊讶之色,“哎呀,二位这是为何啊?本师爷今天的确是给你们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喜讯!连日大旱,天不降雨,庄稼枯死,县令大人心忧百姓,心急如焚,得知你李家出了位才智过人,精通异术的女儿,她为百姓找出了数十口水井,解千百百姓的苦难,声名远扬。县令大人闻此消息,大喜过望,连称这是上天赐予我漷县百姓之福星。为了解救万民于水火,县令大人特命我等连夜赶赴李家庄,无论如何要请贵女出山,为漷县旱灾之地百姓寻找地下水源,解万民之厄运,就万民于水火。这可是泼天之大功啊,堪比庙里的菩萨啊!”章师爷一口气将前因后果讲述出来,声情并茂,抑扬顿挫,连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李伟夫妇闻言,对望一眼,“只是为了找地下水源?”
章师爷继续忽悠道:“当然是为了寻找水源,漷县百姓现在命悬一线,麦苗叶子都拧成了绳,再没有水,数万亩地将成焦土,数万百姓将会食不果腹,到时将会饿殍遍野啊,惨不忍睹啊!”章师爷说着,又滴出几滴鳄鱼眼泪。
李伟依旧在犹豫,即使章师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心里还是担忧不已,人心难测啊,自己不愿让女儿去冒任何风险,何况刚刚得罪了李大财主和眼前的章师爷。李伟看向妻子王氏,王氏轻不可闻地摇摇头,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李伟于是开口道:“小女前些日为李家庄乡邻寻找水源时,大病一场,刚恢复些许。又为章师爷的岳父寻找了七天水源,实在是劳累不堪,她毕竟只是六岁顽童而已!”李伟说的是实话,只是这些实话在章师爷听来,成了明显的推脱。
章师爷的脸上浮现出寒霜,李伟夫妇两这是不上钩啊!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硬的不行就来横的。只是这样一来,那个小妖女要是不尽心找水源,那些刁民也不愿拿出银子了。那么他的“一箭双鹏”计划,恐怕就会变成“一箭单朋”了!
何况,他在邱县令面前表现的运筹帷幄、智珠在握,若是变成“单朋”,以邱县令锱铢必较的为人,恐怕会将他由“太阳”变成“大阳”吧!念及此,章师爷不由双腿一紧。
章师爷脑中急速运转,忽又眉头舒展开来。果然是双腿一紧,计上心头啊!
“李伟,你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章师爷傲然发问。
李伟一惊,忙问:“什么壁?”
章师爷气得白眼直翻,自己跟这穷酸拽什么文啊?
章师爷只得用白话威胁道:“天降之灾,众百姓庄稼麦苗干涸而死。到时千里饿殍,饥荒之下,家家嗷嗷待哺,户户卖儿卖女,甚至易子相食。这样的惨景近几年连番上演,你们没见过吗?”
李伟和王氏陷入痛苦,这样的景象他们亲眼目睹过,真是凄惨无比。幸亏李伟父亲在世时小有积蓄,因为听信紫衣道人说李伟“骨骼清奇,定当位极人臣”之言,将所有积蓄大部分留给了李伟,以至于李伟的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在饥荒中生生而死。李伟闻知后,跪在父亲灵位前痛哭三天三夜。
章师爷见计策奏效,再上猛药,吼道:“难道你们李家闺女有此神技,愿意眼睁睁看着万千百姓白骨累累而无动于衷吗?你李伟愿意和女儿成为大明百姓的罪人吗?”
李伟和王氏如当头棒喝,面如土色。章师爷压下来的帽子足够大,大的如千钧巨石。“见死不救,铁石心肠,心如蛇蝎”等词语涌上李伟的心头,这任何一个都不是他能够承受的起!他彻底被压的匍匐在地。
“我愿意去!”一声清脆的女声传来。
章师爷闻言循声望去,一张俏丽的脸出现在眼前。
“不可!”另一声从门口传来。李锦气喘吁吁带着几个人踏进了李伟家的院门。
章师爷正在洋洋自得,为自己的妙语连珠暗暗叫好。自己的口才居然这么好?可惜自己晚生了千年,否则也想体验下舌战群儒的盛景。沉浸在臆想中的章师爷被猛然打断,浑身一激灵。
李锦正要开口,李彩凤抢先说:“我愿意跟章师爷你去”。
李锦一怔,正要出言劝阻李彩凤。李彩凤冲他摇摇头。李锦倏然闭口。
李彩凤安慰了父母一下,走到面露喜色的章师爷面前,鼓掌道“章师爷好口才,章师爷出口成章,小女子佩服佩服”。
章师爷一捋胡须,哈哈大笑。
“章师爷,您妙语连珠,巧舌如簧,铁嘴铜牙,滔滔不绝,就是为了逼迫我出山呀!大明的百姓很苦,饿殍遍野、易子而食,请问章师爷,那是我这个小女子的错吗?两年大旱,庄稼绝收,是因我这个小女子而起吗?百姓背井离乡、饿死街头,也是因为我这个小女子吗?百姓嗷嗷待哺,庄稼奄奄一息,请问章师爷,身为父母官,你们又做了什么?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请问,你们除了心忧,还做了什么?将大明百姓的苦痛、天旱不雨的罪责强加在我一个小女子的头上,请问,我是女娃娘娘还是龙王爷爷?”李彩凤对章师爷毫不客气,绝地反击。
“呃......这个.....“,章师爷顿时哑口无言,脸憋的通红,然后一阵红,一阵白。他终于领教到这个小妖女的厉害了,上次听说了张大嘴被这个女娃一句话呛得昏死过去,他嗤之以鼻。认为张大嘴只是一个蠢货而已。今天,他尝到了其中滋味。这个小妖女抓住了他刚才话里的一个漏洞,也是唯一的一个漏洞——那就是他把本是大明庙堂的责任,偷换概念,强加到了这个小妖女的头上。
而这个小妖女更是尖牙利齿、能言善辩,几句话将章师爷驳得体无完肤。章师爷羞愧满面,处在暴怒的边缘。他手指着李彩凤,怒目圆睁、横眉冷竖,开口正要再次搬唇弄舌。
“我愿意跟章师爷去!”李彩凤忽然开口。
“嗝......”章师爷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不过那些恶言恶语吞进肚子,还是被呛得咳嗽连连。
“我不是为你章师爷去的,也不是为县太爷去的!”李彩凤又出言到。
“那....那你是为了谁?”章师爷刚闭嘴,就被李彩凤又激怒了,暴跳如雷。
“为谁去都一样!”李彩凤莞尔。
“啊....啊.....”章师爷开始用右手快速地上下抚着胸口,艾玛,心脏快被引爆了!这小妖女是来祸害人间的吗?
这小时候跟谁学的说话啊?阴阳怪气,荒诞不经。冷不防给你心口扎一口刀,在你的小心肝再绞上一下。
在你绝望的时候给你希望,在你希望的时刻,让你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