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凤站在码头边,看着那艘船驶来。
等到大船刚一靠岸,那位灰衫的长者急忙抱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急匆匆地下了船,在码头上急切地打问者附近的医馆。
李彩凤这才看清了长者的容貌,大约三十岁上下,蓄着一捋山羊胡,身材清瘦高挑,眉间带着焦急地神情。
那位中年人抱着孩子来到了李彩凤等人的面前几步站定,询问道哪里有医馆,显然刚才并未问到答案。
李彩凤实际也对漷县县城不是很熟悉,自己这是第二次来,不过他记得在她暂住的客栈旁边的街上有家医馆,她来的时候经过那家医馆的门口。
李彩凤对那位中年人说了医馆的位置,但是要经过几道巷子,中年人显然记不住复杂地路,对方欲言又止。李彩凤看着对方焦急地神态,再看看他怀中抱着的脸色蜡黄的小男孩,李彩凤便说道:“这位大叔,我带你去医馆吧,我知道那条路!”
中年人急忙感激地朝李彩凤点点头,跟着李彩凤几人朝医馆快速走去,只是那中年人似乎刻意和李彩凤几人拉开了几步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几人的后面。
在去医馆的路上,李彩凤得知,这位中年人姓徐,怀里抱着的是他的儿子,儿子两个月前得了肺病,他本是寻找名医的,无奈在船上儿子病情发作。这才半路下船,寻找医馆。
李彩凤本想再问,毕竟自己还略懂医术皮毛。但见对方的表现,就不再多言。
等来到这家圣手中医馆,坐堂的大夫迎了过来,听中年人说了几句,就看了他怀中的男孩几眼,立即退后几步,大叫起来:“快出去,快出去,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医馆中众人纷纷侧目看来。李彩凤几人都愣住了,这个大夫为何如此将病人向外赶呢?
中年人被大夫喊得怒气上涌,也大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开的医馆,难道不应该先给病人诊断一下吗?”
那个大夫有些恼怒地说道:“你怀中的这个孩子,得的不是普通病症,而是痨病,会传染给在场的每一个人的,你进来会害死这医馆的其他人,你赶紧出去!”
“痨病?果真是痨病?”中年人闻听,呆立当场。
李锦也吓了一跳,急忙拉着李彩凤向后退了几步。
只见那中年人眼眸中顿时失去光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男孩,将下巴贴在小男孩的额头,身体颤抖起来。他抱着小男孩来到了医馆门外,恳求着大夫为自己的儿子诊断,可那个大夫碰的一声将医馆大门紧闭。
李振在旁边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两步,来到医馆门口,对着那中年人说道:“兄弟,你先别难过,待我去给你把这个破医馆的门砸开,把那大夫给你揪出来给你儿子看病。”说着,举起右手拳头在医馆的门上通通一阵猛砸。那医馆的门哪里经得住李振的拳头,只几下,那门就被砸的摇摇欲坠。
里面的大夫大叫着,“别砸了,别砸了,不是我不救人,实在是这痨病太凶猛了,这病症可是传染性极强,呆在一起时间稍久就会被传染啊!”
李彩凤制止了李振,她看了一眼痛苦万状的中年,然后对着医馆门里说道:“大夫,您能确定这个孩子得的是痨病吗?”
医馆的大夫说道:“确定,确定,那孩子咳嗽无力,气短声长,畏风怕冷,盗汗与自汗并见,不是痨病是什么?”
李彩凤走到那个中年人身旁说道:“徐大叔,你以前帮怀中的小弟看过大夫吗?”
那姓徐的中年人这才抬起头,看着李彩凤语带伤感地说道:“我在家乡找过一些大夫看过,有些说是肺病,有些说是痨病,我也弄不清楚。杭州有位名医,让我赶紧带着儿子来找湖广名医李时珍大夫,说来的早了,孩子还有希望。”
“那你让那位神医诊断了吗?”李彩凤出声问道。
“没有,我去了湖北,却得知那位李时珍神医来通州寻药了,我这才带着儿子来到此地。”那中年说着,抱起儿子,蹲着角落,离李彩凤远一点,他既然知道了儿子得的是痨病会传染,他就不能给别人带去灾难。
李彩凤又对着医馆里面说道:“大夫,那麻烦您能不能帮这位小弟确诊一下,我愿意五两诊金!”
那中年一听,愣住了,自己身上一共就三两银子了,刚才在船上已经几乎花光了银子。他出声说道:“小姑娘,我的银子不够啊!”
李彩凤一听,微笑着说道:“大叔,你放心,我这儿有银子,我帮你出诊金。”
那中年连连推辞道:“这怎么行?你哪有那么多银子?你家大人会责怪你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另想办法吧。”说着,就要抱起儿子离去。
李彩凤说道:“大叔,不碍事,我手上刚好有几十两银子,这是我赚来的,大叔不必介怀,如果这位小弟的病治好了,大叔再还我银子,可好?”
李彩凤刚刚接手了冯主簿的五千两银票,算得上腰缠万贯了,她本来是想去寻找上等石头和书法大家为功德碑做准备,却没料想遇到了这件事。
那中年人还想拒绝,李锦说道:“兄弟,为孩子治疗疾病要紧,其他都是小事。”
中年人看了看怀中不停呻吟的孩子,于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时,那医馆的门开了一道缝,那大夫露出了脑袋,冲李彩凤说道:“你愿意出五两银子诊金?”
李彩凤冲李锦点点头,李锦从怀中掏出一锭纹银,那个大夫伸手接住,垫了垫,这才说道:“非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这痨病的诊治非比寻常,你们去旁边的路口等下,我让医馆中的病人都散去,我腾出一间诊室,先将里面全面用药水喷洒,一会儿让那病人进来。”
李彩凤说道:“有劳大夫了。”那大夫将大门又关上,去做准备了。
那中年人见大夫收了银子肯为儿子诊断,也眉头舒展开来,和李彩凤几人来到街口立定。
两刻之后,那大夫来到街口冲众人招招手,示意可以过来诊治了。
那中年人抱起孩子快速来到医馆,李彩凤等人也准备进去,那大夫眼睛一瞪,说道:“痨病的传染性太强,各位还是远离。不要进来。”
李彩凤还要跟进去,李锦一把拉住了她,开玩笑,李彩凤那可是重点保护对象,怎么能接近这等危险之事?
那中年汉子抱着儿子来到一间小房子里,里面被药水撒过,浓烈的味儿呛得他连连咳嗽。
那大夫将一条面巾绑在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他将那男孩平放在一张木板上,点亮一根蜡烛,俯下身子,仔细地瞧着那男孩的瞳孔,再让男孩张口观察了片刻,最后摸了摸孩子的脉搏。
半个时辰之后,那大夫将中年汉子带到前堂,对他悠悠地说道:“肺痨的致病因素主要有二,一为感染痨虫,一为正气虚弱。痨虫是发病的原因,正虚是发病的基础。正气旺盛,即使感染痨虫后,也未必发病,正气不足,则感染后易于发病。”这个大夫医术还是相当精通,说起痨病头头是道。
“大夫,我不懂医理,我只想知道我儿的病情如何?可否治疗?”姓徐的汉子焦急地问道。
“不瞒你说,贵公子感染痨病日久,治愈的希望渺茫,我只能开方子暂时延缓病情的发作.......”大夫也是叹息道。
“什么?这....难道我儿就无药可救了吗?”姓徐的汉子如遭雷击,嘴里喃喃说道。
“恕梁某学疏才浅,除非找到当世神医李时珍,其他人真无能为力。梁某的医术在这漷县也是数一数二的,我的诊断绝不会错。”原来那位大夫竟是漷县名医梁密。
姓徐的中年人缓了缓烦杂的心绪,对着梁大夫拱手施礼道:“有劳了,烦请大夫为犬子开方吧。”
梁密点点头,前去开方抓药。
片刻之后,中年人抱着儿子走出了医馆,李彩凤等人还在外面等待着。
中年人感激地朝李彩凤说道:“小姑娘,谢谢你,你的恩情,徐渭日后定当厚报!”
李彩凤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姓徐的中年人名叫徐渭。
李锦摆手说道:“路遇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们这位李神女的座右铭啊!”
李彩凤呵呵一笑,“李伯伯这是又来取笑我,能为他人尽绵薄之力难道不是快事?”
徐渭微微错愕,“李神女?这名字起的很怪异啊!”
李彩凤开口问道:“诊治的结果如何?”
徐渭叹了口气,说道:“那位姓梁的大夫说,暂时开方子延缓病情,除非找到神医李时珍。”
李彩凤也知道痨病难治,她刚才想起了李神医留给她的医学手稿,在记忆里寻找到了治疗痨病的方子,只是她不敢确定,那位李大夫的医术到底如何,只照方子抓药,没有经过诊断,危险性还是很高的。只有确定了病症,她才可以搜索方子抓药,而且必须是确诊之后。李彩凤也很苦恼,这就是走捷径的短处啊,没有经过长久的实际问诊,只凭大脑中的药方,局限还是不小。
“既然确诊是痨病,是不是以党参、黄芪、白术、茯苓、甘草补肺益脾,培土生金;天冬、麦冬、生地、熟地、当归、白芍以育阴养营,填补精血;地骨皮、黄柏、知母、柴胡、莲心以滋阴清热;厚朴、陈皮理气运脾。并可加白及、百部以补肺杀虫。”李彩凤想起了李大夫医稿中关于治疗痨病的一个方子,就想了解下李大夫的医术水平和这个梁大夫哪个高点,哪个可以更好的治愈这个可怜的小弟。
听到李彩凤嘴里冒出来的一连串方子,徐渭被震惊了,眼前这位小姑娘不过六七岁模样,怎么知道这么多?他狐疑地打量着李彩凤,从怀中掏出梁大夫开的药方,看了起来。
“啊?这怎么可能?”徐渭惊声叫了起来!
他这一惊叫,将在场的几人都吓了一跳,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