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月牙还挂在天边,若隐若现,但已失去了夜里的光芒,身旁只有伶仃的几颗残星。
未亮的半空中,紫衣黑发的男子,立于重睛鸟之上,脸上附着银白色的面具,一朵黑色曼陀罗格外耀眼,“祭司大人,不如我们打个赌,看谁先找到安言笑,如何?”
左侧,亦痕凌驾在一只白鹤之上,没有出声,轻轻颌首,算是默认,一身红衣,配上如雪的白发,在空中随风飘扬,让人误以为是谪仙恰巧路过凡间。唇齿一张一合,脚下的白鹤已挥动翅膀消失原地。
“你…哈哈,语墨,我们可不能输给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还有他那只无比矫情的白鹤。”
重睛鸟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总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些其他意味,但更瞧不起那只每次都自认为高贵无比的一身白的鹤,自己可是神鸟,只是活的没它久,牛啥牛气,宫千琰话音刚落,重睛鸟已出现于千里之外,紧追在白鹤之后。
悬崖绝壁之上,云雾缭绕,一座气势恢宏的山庄矗立其中,却处处透露着让人说不出的阴森感。
最中央的殿阁寝宫里,魑离正侧卧在床榻,衣衫半开,露出雪白的胸膛,一朵血红的蔷薇格外耀眼,左手枕着玉瓷枕,右手上下轻抚身旁只着一缕薄纱,挡住重要部位的可人儿。
“怎么样,我的美人儿可是醒了?”
身旁之人闻言,缓缓睁开双眸,脸庞半掩在魑离怀里,露出的皮肤上落满了清晰可见的点点红印,可知不久前发生过什么,“阁主,昨夜还真是有些不温柔,害得玉帛现在还有些痛呢…”
“是吗?”魑离扬起手掌钳起玉帛的下颌,双目对视,嘴角露出邪魅的一笑,身体自然而然的抬起,将玉帛半压在身下,“居然弄疼了我的宝贝儿,那现在就惩罚本阁主,让本阁主对玉帛温柔些。”
玉帛脸上两砣梅红,有些欲拒还迎的滋味,双手却十分主动的拦住魑离的脖颈,“阁主,要说话算话哦…”
在山庄的半空中,亦痕凌于白鹤之上,缓缓挥动红袖,在空中带起缕缕白丝,直直飘向最中央的殿阁,只是轻轻的触及,殿阁的屋顶却已渐渐成为灰烬,随风飘散,显露出殿内的场景。
宫千琰稍慢一息,刚到就看见殿内交织在一起的两人,侧身瞥向白鹤上之人,只见亦痕眼里赤裸裸的不屑和恶心。
这个自以为是令人讨厌的家伙,居然还有和我有相同的看法的时候,这样看看,似乎不那么讨厌了。
屋檐消失殆尽,魑离也从玉帛身上起开,简单的收拢敞开的衣襟,抬头望向空中的两人,尤其是对上红衣的亦痕,眼神夹杂着明显的情欲,似被打断好事,有些意犹未尽,明显不认识亦痕是谁。
眼神瞥向一旁的银白色面具,少了些情欲,多了分警惕。
“琉璃宫主真是好兴致啊,带着一位这样的美人儿前来,是想赠与本阁主吗?”
话音刚落,魑离的左肩瞬时出现一个铜钱眼般的血窟窿,血顺着胸膛缓缓流下,坠着血珠的那一朵血色蔷薇红得刺眼,鲜血浸染了身上的衣裳。魑离淡漠的看着,用手指轻轻勾起一丝鲜血,放入口中,脸上一副享受,“没想到美人儿脾气如此暴躁,真是让本阁主有些心猿意马哎。”
闻言,亦痕脸色变得阴沉,在圣岛,甚至是圣岛以外,都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出手射出纽扣般大小的白柱,直直向着魑离而去,魑离本毫不在意,却在临近时,看见白柱中隐着的一丝粉色,拉过身旁的玉帛挡在身前。
白柱穿身而过,玉帛惊诧的看着眼前之人,前一刻还与自己谈笑欢好,下一刻却将自己当作挡箭牌挡在身前,身体的情况清楚地告诉他自己,他就快要不行了,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紧紧拉住魑离的衣裳,眼珠瞪出,眼神里有些不甘心,“阁主,你曾经喜欢过玉帛吗?”
魑离勾起嘴角,在只有玉帛可以看见的地方,唇瓣一张一合,无声的说出回答,说完随手将玉帛扔在一旁,
没有,没有,没有
玉帛脑海中全是魑离的说的最后两个字,眼珠突出不能甘愿的没了气息。
玉帛的死在三人眼中就如同从树上落下一片叶子,没有起一点涟漪。
“江湖中盛传魅影阁阁主独爱男色,不近女色,如今看来前半句倒是真的了,但是,阁主,未免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这让本宫主如何放心将身旁的美人儿留在这儿,是吧,美人儿?”宫千琰站在重睛鸟上,斜眼瞥见亦痕的脸色更加阴沉,心里大快,对着魑离倒是多了几分好脸色。
红袖下,亦痕手上青筋暴出,不悦的情绪毫不掩饰的显露在脸上,看向魑离的眼神愈加不善和恶心,平时的亦痕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仙人模样,如今的样子也倒只有少数几人见过,其中宫千琰便是几人之一,曾见过好几次。
“一个恶中色鬼,得了些许机缘幻化成最低级的魑,有何了不起,再说他这具身体也不知是从何而来,说不定是某个头牌,现在还不以为耻的出现人前,果然是厚颜无耻之极。”
魑离闻言,抬起眼睑,看向空中的亦痕,衣袍飞高舞,看得见的杀意飘荡在周围,虽然被那人说中,这具身体就是从小馆馆出来的,但被人提起实是让人不爽。
自从恶鬼成为魑后,再也没人敢随意轻蔑他,就算有,也都已经成为不能再言语的死人,魂魄也都被收入他的魂牵血薇中,日夜折磨,最终成为血薇的一部分。
如今却被人当面谩骂侮辱,就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这么赤裸裸的说出他的曾经,也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魑离祭出胸口的魂牵血薇,一朵鲜红胜血的蔷薇赫然出现在半空中,合拢的花瓣上印着各样的鬼脸,各色鬼面不停的向外挣扎,想要逃脱,却始终是无济于事。
连一方天空也被染的鲜红,花瓣渐渐打开,悬在亦痕头顶。
亦痕面色不变,红衣白发竟与那片红天合为一体,但那倾世容颜却无法让人与魔联想到一起,只觉得更是谪仙。
“你以为就凭你的魂牵蔷薇就可对本祭司形成任何伤害吗?”
“不试试如何得知呢…”魑离眼神微动,血色蔷薇便开始缓缓收拢,将亦痕吞入花蕊之中,徒留下白鹤停留在原处。
宫千琰淡漠的看着一切,毫不担心亦痕会出何事,落下重睛鸟,走到魑离面前,从怀里抽出一丝方帕,摊在手中。
魑离此刻斜躺在床榻上,用手半撑着头,勾起一旁的葡萄,放入口中,丝毫不惧怕眼前之人,“琉璃宫主,来者便是客,既然来了我魅影阁,本阁主就得好好招呼你,不过这里有的是位置,为何宫主不坐下,难道是嫌弃我这魅影阁简陋?”
“是,不过,不仅是嫌弃魅影阁简陋,还嫌弃这里的地脏,人,哦不,是魑更龌龊。”
“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魑离脸上的青筋爆出,诧异的望着眼前之人,完全不知他是如何做到在一念间,便来到自己面前,还掐住自己的脖颈,准确的说是隔着方帕掐住,但现在自己却浑身无力,无法反抗。
“不用挣扎了,这是专门为了对付魑的药,你以为本宫前来会丝毫没有准备吗?”
宫千琰渐渐收紧手,看着魑离脸上暴出的根根青筋,清晰可见,心情大好,脑海中想起给药之人的话,勾起嘴角,“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本宫主,安言笑如今在何处,不然本宫主可能会一不小心把你这具身体给弄毁了。”
魑离从发愣中,回过神,不在意的轻笑一声,缓缓的抬起手,伸向面前之人的腰际,在空中划出妖娆的曲线,被掐住的嗓子艰难发出声音,“没想到琉璃宫主如此迷人,比之刚才的红衣美人,也不会输,现在只是看见身形,可就让本阁主有些心猿意马,不知摘下面具后,又会怎样的诱人,”说完,还伸出舌头,用舌尖舔了舔唇瓣。
刀起刀落,魑离的一双手已只留下半截,但鲜血却丝毫没有流出,似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住。
原来只要不穿洞,魑真的不会流血。
面具下宫千琰的嘴角无限上扬,眼眸也带着笑,稍稍贴近魑离的脸,声音承载着激动,也许还带着些许温柔,但说出的话却让魑离心惊,“现在本宫主对你这具身体可是也很感兴趣,很想看看全都分开了又会是什么模样”
说着举起刀,对准魑离右腿的膝间,不留情的砍下,也是如同双臂,没有流出丝毫鲜血。
魑离脸上苍白得看不见一点血色,挂满涔涔汗珠,虽然身体不是自己原本的身体,封闭了痛觉,本不会有任何反应,但不知这琉璃宫主下了什么药,尽管身体没有流血,但疼痛居然一丝一毫都感受到了,不,似乎感受得更加强烈。
这个男人,真的如那忘川河旁的黑色曼陀罗,满满的黑暗气息,下手居然那么狠,幸亏早有预料,不然真的…
宫千琰笑着看向魑离,是的,虽然有面具遮挡,但魑离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面前之人是在笑,而且是兴奋的笑。
“阁主,不知道有没有想好,说还是不说,安言笑现在在哪里?”
魑离缓缓说出一句话,声音虽然因为疼痛有些颤抖,但丝毫没有屈服,仍带有一丝调戏的意味,“美人问话,本閣主向来是有问有答的,更何况是像琉璃宫主这等,迷死人不偿命的,那就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啦。关于那安言笑,在第一日刚带回来就已经被人接走,早就已经不在魅影阁了,无论你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
“是谁?”一道银光闪过,魑离的左腿也分为两半。
一声闷声,魑离脸色苍白,嘴角上挑,“宫主还真是狠心,一点也不知道怜惜怜惜,带走安言笑的人和上次要求刺杀的人是同样的人,这些琉璃宫也是知晓的。”
“很好,希望你没有骗我。”宫千琰放下刀,松开魑离的脖颈,用方帕细细擦拭手指。
魑离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突然感觉自己脱离的身体,升向空中。看着下方的床榻,早已不见自己的身体,只有一阵血雾。
琉璃宫的宫主,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只是可惜了那具身体,这段时间里,我可是很喜欢那张脸的。
此时从灵魂深处传来刺痛,魑离抬头望去,蔷薇的花瓣已露打开的趋势,很快就会完全开放。
圣岛的祭司,果然很厉害,毫无动静就破了魂牵血薇的包围,不过似乎时间比我预料的久了点。
不作思索,魑离将魂牵血薇收回魂内,以魂魄的形态急速离开,不见踪影。
亦痕一身红衣出现在白鹤上,仍如之前一般,一尘不染似谪仙,好像刚才并没有被血薇吞没。
宫千琰跃上重睛鸟,瞥见亦痕望向自己,眉稍上挑,话语里有些不恭,“没想到祭司大人居然会被困住那么久,看来是本宫主高看了你的手段,还有你那会让人垂涎三尺的身体…”
宫千琰顿住,瞥见亦痕的脸色变得阴沉,心情无比舒畅,清清嗓子后,才继续开口,
“身体…的恢复程度,所以这次的打赌,是本宫主赢了。”
亦痕背起手,看着眼前的男子,也甚是厌恶,从第一眼起,他就知道他会讨厌他,而且,眼前的他会成为他最大的敌人,屏息几念,“可是你并没有找到安言笑,我们之间的胜负未分。”
宫千琰挑眉,突然发现是自己上当了,“看来你早就知道安言笑不在这里,你进入血色蔷薇中,只是自己不想沾血,而想让我来动手而已。”
亦痕没有回答,算是默认,轻轻闭上双眸,脑海里闪现出一幅琉璃寝宫的画面。
浅璃快要醒了。
再睁开,已驾着白鹤远离千里。
果然还是那么招人厌恶,手上不沾一滴鲜血,只等着收渔翁之利。
宫千琰翘腿躺下,无意间向下瞥见下方殿阁里的玉帛,眼里闪过一道光芒,点点重睛鸟,重睛鸟会意的钳起尸体,消失在缭绕的云雾中。
另一处殿阁里,面容清秀的少年盘膝泡在血池中,胸膛上鲜红的蔷薇缓缓吸收着血池里的鲜血,脑海里想到方才之事,嘴角勾起,伸舌舔舔沾染在嘴角的鲜血。
那琉璃宫主也许根本就不是人,面具下的脸就是一个魔鬼的脸,不过现在我竟真的有点喜欢他了…该怎么办呢
正是以魂遁走的魑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