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天气是傻了。已经半个月没有看见太阳了。”高彦站在槽道看着圈里的司马康。
“39.8,这头牛发烧了。”司马康从腰包取出蜡笔在牛背上画了一道。
“09157,09年的牛活到现在真不容易。”高彦把牛号写在纸上,由槽道中央顶部漏下来的雨水已经连成一道向左右蔓延泡湿了颈夹下的草料。高彦不愿踩进水中尽管穿着胶鞋他还是挑地方走着。“对了,康哥。和小姐姐联系了吗?”
“奥,没有。17352,高烧。得转到病牛圈灌药了。”司马康看了看面前的奶牛,瘦骨嶙峋,奶包也小的可怜,“看起来,会被淘汰。”
“嗯,省些药钱吧。”高彦把牛号写在纸上又用三角符号标记出来,他拍了拍牛耳朵“这是你在牛场的最后一晚了,少年。对了,为什么没联系。她看着高冷,谁不定是逗比呢。”
司马康被高彦的话逗笑,“你的小姐姐如何了?”司马康等着拉屎的牛走远了才挪动步子。
“哎,往事不堪回首。不要追求天长地久,因为明天和意外都有可能。”这时高大的饲料车亮着大灯开了过来,高彦随即躲到边上等大车过去后又走了过来。“先把便宜占了再说。”
“这谁,一个劲摸牛屁股。”张伟开着电动车停在高彦身旁,雨天上的水珠沿着胶鞋滴到地上。张伟摘掉头灯,看到司马康笑着说道“就说牛不舒服,原来是新手。你也不给你康哥指点下,看把牛捅的难受的。康哥,记住,道理都一样,缓进快出。”说完三人都笑了起来。
“不要教坏康哥。”高彦看了看张伟“你也就是嘴上的劲。”
“这怂娃。。。。”张伟一脸鄙夷看着高彦,“下次带上你。”
“好呀好呀。爸爸有的是时间。”
“明晚,育成牛。”
“滚。”高彦慢慢向前走着“开导一下你康哥。”
“开导什么,康哥喜欢被动,你能满足。”
“我还未成年,不知道你说什么。”
推草车怒吼着从两人身边跑了过去。
“看来又喝酒了。”高彦点点头,
“完了。”司马康从牛圈钻了出来,“几点了?”
“十点二十。抽根壮阳烟。”说着高彦发起烟来。
“生而为人,谁不是第一次,该聊就聊,该霍霍就祸祸。想那么多干嘛,抽完这根壮阳烟就去找你的小姐姐。万一她眼瞎呢,明晚就。。。对吧。”张伟眯着眼笑起来。
“还是儿子读书多呀。父亲没白供你读书,白菜地已经容不下你了。”
“滚。”张伟骑上电动车走开。
司马康摘掉手套把它们扔进垃圾桶,便向操作间走去。一头跳过暗门的奶牛晃晃悠悠朝他走来,后面的赶牛工人正大步走来。
“走,”司马康拍了拍手,奶牛随即掉头。
“谢谢了。”赶牛工人喊道。
“没事。”司马康望着奶牛不由笑了起来,经常有些奶牛会跳过暗门想到外面的世界走走。他想起有一次,牛圈的门没有关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张伟敲门让他下去赶牛。在空旷的田野上,几十头牛悠闲的走着。他们十几个人追赶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才把牛儿们赶回圈中。这些牛自出生便在牛场,终其一生也会在这里。除非要被淘汰了才会被牛贩子开车装走。去处呢,也就是屠宰场。刚出生的公牛仔会立刻被卖掉,母牛呢就开始了在牛场的一生。从牛圈到挤奶厅这段路可以算作是它们最后的自由。除非生病了,会被赶到病牛圈。想到这些司马康不由可怜起自己来,从宿舍到牛圈的这段路和牛儿从牛圈到奶厅是何等相似。司马康摘下腰包,把针管从药罐中取出来装进里面的小口袋。这时,上夜班的同事开始了巡圈。
“下个月,就是我的夜班了。”司马康叹了口气“天气会更冷,需要穿棉衣棉裤。”
回到操作间,他坐在电脑前开始录资料,发烧的牛,**充盈度差的牛,瘤胃充盈度差的,异常牛只都一一分类记载后便开始打扫卫生,拖完地便算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紧随其后的便是明天六点半开始的新的工作日程。
雨还很大,旧的路灯发出的黄光勉强能够照亮脚下的路,但水坑是照不见的。只能自己小心,他就曾踩进水坑,袜子全湿。走的多了,便能知道哪里是安全的。
回到房间,他只洗了洗脸,冲了冲脚边坐到椅子上抽起烟来。他重又翻出那个电话号码,看了很久还是把手机扔到床上,从桌下取出白酒,只剩了一口。他抖了抖瓶子然后双脚盘坐在椅子上唱起歌来,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紧你手,但偏偏风渐渐。。。”
他望了望门,收草的工人已经走了。他有些后悔没有分一些零食给王勇。以前,他的房间是没有零食的,自从上了夜班后,零食渐渐多了起来。他很少想到它们,所以柜子一侧的隔板上堆满了零食。
“该霍霍就霍霍。哎。”他搓了搓脸颊“我已经霍霍不起了。不像你们,留给我的机会已经不多了。自由。。。”他想起半年后就可以离开牛场突然闷闷不乐“重新回到所谓的世界中去,看起来有些多余。你回来,救我。。。雪儿。”他又读了一遍墙上的字“难道我成熟了?不在渴望或者说已经觉察到生活的危险,我的青春岁月的尝试业已功亏一篑。再放荡下去恐怕就要朝不保夕乃至尸骨无存。而放弃诗歌一股脑和生活谈情说爱又太过麻木不仁。或者,或者。。应当是。。。雪儿,救我。。回来。什么回来?”司马康突然坐了起来“也许站在一个巧妙的位置上就可以左右逢源,一手搂着美人,一手握着笔杆。奥,这便是以前的美梦。注定失败。”司马康想起早晨看的新闻,他的万众期待的学长下突然辞世了。现在他倒觉得当初学长确实是想帮助自己的,只是自己功利心太重。“如果当初我接受你的建议,或许早已功成名就,功成名就?就可以娶。。该死的。”司马康恶狠狠抽起烟来“我并不是爱着她,我只是遗憾没有得到过她,对对对,就是如此。妓女?该死的。”司马康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也许,我应该去看看,看什么?看她的美好生活?一个人既然不在乎什么,也就不需要躲避什么。我的躲避便是寻找,上天呀,我只要一首诗,一首称得上诗歌的诗,可以吗?”司马康站起身靠在窗户上“永恒的雨夜我的灵魂。。。该死的。。为什么要这样表达。华而不实的下流。假如命中注定你孑然一身呢。除非你选择孑然一身,是的,人选择自己的命运。那么,我该如何抉择。”他把脑袋伸出窗外,雨点很快打湿脸颊。“寒冷的雨,比起变冷的心更懂季节。”
这时,挤奶厅的女人们三三两两走了出来,司马康赶忙拉起窗帘一头倒在床上,他拿起一本诗集盖住自己的脸,“黑暗是光明的腹地,死亡是永生的信徒。我把你的脸捧在手心,世界。。。世界。。。世界。。。该死的。最难的便是结尾。”他小声唱了起来“努力为你改变,却变不了预留的伏线,以为在你心中那也算永远。仿佛还是昨天,可是昨天。哎,堂堂七尺男儿,就这般颓废,不枉默默无闻。着实是盗亦有道,万物皆常。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他忽然拨开书,睁开眼睛。“我还没有写到最后。还没有。但是。。。需要修改的地方太多,重新开始又太过轻薄,毫无必要的,无论从何处开始,都会回到同一个地方。尼采反对瓦格纳,庄子大战惠子,三迎战卢布,这个杀手不太冷,离开拉斯维加斯,双生花。。。”他觉得寒冷便拉起被子盖着腹部,“一个欧洲人的回忆,昨日的世界,宇宙的奥秘,超弦理论,德布罗意波狄拉克海薛定谔的猫上帝的骰子,漂洋过海来看你,你这个妇人心,弄臣。后宫出逃,***,有时候,有时候。”他勾掉拖鞋身体缩进被窝“应当先关灯的,该死的,能睡就睡,睡不着就这样躺着,不去尿尿,不能惯着自己。这么多事,伪装给谁看。身体的奥秘,抖颤的欲望感官世界,戒色,空门,苦海无边,杀死一只知更鸟,荆棘鸟,迁徙的鸟,地球动脉,极地世界,塞伦盖蒂,”他拉过枕头“良好的睡眠是健康的保证,每日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是最基本的,乌龟喜欢安静所以长寿。人活着总得做点什么吧,雁过拔毛,人过留名,瞧这个蠢货,人性的,太人性了。五陵佳气无时无,忽闻海上有仙山,晴川历历汉阳树,杀死比尔。郁孤台,几点了。。她们还没下班。。是领导。假如我学会配种,就能拿到大工资,虽然不能去上海。。该死的。我可以过得更好,原来我非不快乐。伤心的人别听慢歌。中岛美雪。。”
雨声越来越大,整个房间似乎是整个世界只有雨在哭泣。过了会,房间的灯关掉,传来一阵阵打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