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坐下时,一眼瞥见萧凌云腰间的剑,便问道:“阁下也是江湖中人?”
萧凌云淡淡道:“人在江湖,自然是江湖中人。”
白衣女子莞尔一笑,道:“第一次出远门?”
萧凌云道:“算是吧。”
白衣女子道:“那我该教你行走江湖要记住的第一件事。”
萧凌云道:“哦?洗耳恭听。”
白衣女子在面前摆好一只酒杯,道:“无论是你的朋友还是敌人,只要坐在你的对面,你至少都应该请人家喝一杯酒。”
萧凌云一怔,然后又一笑道:“是极,是极。”
他为白衣女子斟满一杯酒,问道:“你也使剑吗?”
白衣女子道:“我不懂使剑。”
萧凌云疑问道:“可你腰上配着剑?”
白衣女子笑着反问道:“腰上配着剑就得懂得使剑吗?难道身边牵着猴子的杂耍人还得懂得念紧箍咒?”
萧凌云哑然笑道:“说得有道理!”
白衣女子举起酒杯浅尝一口,道:“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听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实,这是我要教你记住的第二件事。”
萧凌云拱手笑道:“受教了。”
白衣女子一笑,伸出一只如羊脂美玉般洁白光滑的手,指着一个馒头,问道:“我可以吃这个吗?”
萧凌云道:“你若不嫌酒微菜薄,但吃无妨。”
白衣女子道:“你倒吃得简朴。”
萧凌云笑道:“食物本就是用来填饱肚子的,又何必太讲究?”
白衣女子意味深长地一笑,道:“我只知道有些人平日里虽讲究得很,一旦肚子饿的时候,简直恨不得连人肉也都吃了,偏偏这些人的胃口还大得很。”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客栈里这时候也不算安静,却又那么巧的被离他们三四桌远的一桌人听进耳朵里。
其中一个虬髯大汉一拍桌子便要站起来,却被他身旁留着山羊胡子的壮年汉子拦住。
白衣女子浑然不觉,又倒了一杯酒,道:“有酒无诗未免稍嫌不雅,只是你我既是江湖中人,倒也无意做这附庸风雅的事。”
她拿起一支筷子,接着道:“不若我们以竹筷代剑,在这酒桌上谁若在三招之内落了下风,便罚一杯酒,你看如何?”
萧凌云又一怔,道:“你不是说你不懂使剑?”
白衣女子眨着眼笑道:“听到的不一定是事实,你这么快便忘了吗?”
萧凌云道:“是,是,是我忘了。”
白衣女子道:“好,那你便先罚一杯酒。”
萧凌云问道:“这又是为何?我难道已输了一阵?”
白衣女子淡淡道;“剑客的交锋又岂止只在剑上?”
萧凌云笑道:“言之有理,这一杯该罚。”
萧凌云喝完一杯酒,刚放下杯子,白衣女子出手迅疾无比,竹筷直直朝萧凌云左眼刺去。
萧凌云心中暗赞一声好,出手也丝毫不慢,手中的竹筷刚好便挡在对方筷子的行进路线前。
只见白衣女子手腕一翻,竹筷又离奇地换了个角度,继续刺向萧凌云的左眼。
萧凌云同样手腕一翻,竹筷挽出一朵剑花,堪堪挡住白衣女子的竹筷。
白衣女子的剑法讲求奇险灵动,她的身子虽端坐在椅子上,手腕与手指间的动作却飘逸无比。
她又接连刺出十数下,每一次出手目标都是萧凌云的左眼。最近时竹筷与他的左眼距离不过寸余,可谓凶险无比。
萧凌云险象环生,好在剑法高超,临敌应变的能力更是高明,因此才能多次化险为夷。
忽然间,竹筷破空声骤停,白衣女子已停手端坐于酒桌后面。
她看着萧凌云,淡笑道:“三招已到,你输了。”
萧凌云微笑道:“不错,是我输了。”
他虽然没在三招内落败,但处处受制于人,疲于防御,说是输了也合情合理。
白衣女子道:“下一局该轮到你先出手。”
萧凌云笑道:“你倒没有占我便宜。”
白衣女子故意板着脸道:“我这人虽然不爱吃亏,却也很少占人便宜的。”
萧凌云笑着又喝下一杯酒,拿起一根竹筷,然后便坐着,久久不动。
白衣女子黛眉微蹙,等了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还不出手吗?”
就在她张开嘴巴要说出“吗”字时,萧凌云骤然出手,竹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向她的胸口。
他手中拿的虽只是竹筷,此刻竟犹如一柄利剑一般,威势逼人。白衣女子周围方圆三尺之内,都在他剑气笼罩之下。
白衣女子无路可退,更无处可避。在这毫厘之间,她举起手中竹筷,竟不偏不倚抵住萧凌云的筷子前头。
漫天的剑气被萧凌云收回到竹筷上,只听“啪”的一声,两根竹筷同时断成两截。
白衣女子举起酒杯,长叹道:“这次是我输啦。”
萧凌云苦笑道:“不,该是我输了,我的筷子本不应该折断的。”
然后他又叹了一口气,他毕竟还是无法完全做到将剑气敛而不发。
白衣女子挑眉道:“你以为女孩子就输不起吗?”
萧凌云摇头,又苦笑道:“我哪里敢这样想。”
白衣女子悠悠道:“那便是了,这局是你赢了”
她喝了一杯酒,又嫣然一笑道:“可是三局两胜,今天却是我赢了。”
她的话刚说完,客栈外突然传来一声马嘶。
白衣女子眉头一皱,又展颜笑道:“但你如果不服输,下次我们还有机会再比试的。”
萧凌云问道:“你要走了吗?“
白衣女子道:“酒足饭饱,自然该走了。“
萧凌云低声道:“说的也是,酒足饭饱,你已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白衣女子淡淡道:“那桌上三人,名为太行四义,却多行不义,你如果不嫌麻烦,可以替我了结了他们。”
萧凌云皱眉道:“名为太行四义,为何只有三人?”
白衣女子冷笑不语。
萧凌云立即明白,多行不义的人之间自相残杀也是常有的事。
他又看了一眼白衣女子,迟疑道:“你……敢问芳名?”
白衣女子目光闪动,嫣然笑道:“永远不要主动问女孩子的姓名,那会使你再也难忘记她。”
说罢,她便起身飘然而去,一如来时的匆匆。
萧凌云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窗外。
他看着白衣女子登上一辆马车,又看着马车疾驰而去。
车影渐小,车声渐远。
萧凌云喃喃道:“这便是你教给我的第三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