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军无外乎军纪严明,操练得法,某虽不才,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练出一只强军!”陈武自信的回答。
“那又如何?无非是再来几次浑河血战,几次辽东血战罢了。终究还是灰飞烟灭。”吕秀才依旧闭着眼睛,缓缓的说道。唯独不同的是,一股强大的气场孕育而生,这种气场陈武很熟悉。是智珠在握的表现。后世无数次的商业谈判练就了陈武敏锐的感应能力。
“这秀才到底是心中有乾坤,还是沽名钓誉?要说沽名钓誉,我现在最多也就是一个破千户。就算家里有点底子,也不过是比较富裕的破千户罢了。难道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爱学摆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陈武摸了摸长出绒毛的下巴,心里在暗暗的嘀咕。
“你一个世袭卫官少爷,不享受富贵荣华,不吃军户,不捞钱,还费尽心思习文学字。自己天天看兵书就罢了,还要家丁小厮都跟着学。不正常,要么心怀大志,要么是的二愣子。”吕秀才虽然闭目但是并未神游,心中也在计较这几日来得到的信息。
两个大男人又一次再深夜之保持了难得的默契——沉默。吕秀才但是穿戴整齐,陈武却还是衣衫不整,右半身打着纱布,所以没有下床,身上也只穿了一半衣服。
“那,敢问先生,如何才能练出一只强军,保一方平安?”陈武还是没有绷住,试探的问道。
“那少爷保的是一家一户?亦或是这一州一府?”
“这其中有何区别?还请先生赐教!”陈武对秀才的回答出乎意料,好奇心的驱使下,很自然的接着问。
“诺少爷只要保一家一户,则有个三五十家丁,健马十数,弓弩十副。铠甲都不必,只需高筑院墙,多屯粮仓,再备旗帜诺干,管他城头变化大王旗,届时叫人便拜,奉上些许钱银粮米即可。诺少爷要保这一州一府,则需带甲三万,藏兵十万,坚城数座,良田万亩。备旗帜数千,待时而降,不仅保了一州一府,或许还可以保少爷公候万代!”吕秀才微微摇动脑袋,捋一捋胡须。谋士的风采十足,活脱脱的犹如孔明附体。
陈武眯着眼睛微微一笑。看起来稳如老狗,实则心中慌的一匹。“这秀才不简单,现在是天启五年,虽然世道不太平,倒是远远还没有到达改朝换代的末世景像。这秀才居然准了往后数十年的时局。他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得试一试他。”
“先生以为这铁能否像船一样浮在水中啊?”陈武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问题。而后便死死的盯着吕秀才,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吕秀才愣了一下,满头疑惑的回答:“这铜铁之物置入水中都是沉底的。怎么会像船一样浮于水面?便是三岁小孩都懂得道理啊!”
陈武听了吕秀才的回答,很满意。也略略的有点失望。一种莫名的孤独感油然而生。不过对吕秀才的看法彻底的改变了,果然人不可貌相啊。眼前这个穷酸秀才居然有如此长远的战略眼光。连我一个后世者都不晓得明朝哪年开始乱,他一个当局者居然可以把握这历史的节奏。就凭这份眼光也一定要笼络过来。要是不为我所用……
绝不给你做位面之子的机会!此时,陈武眼中一股杀气一闪而过。
“先生莫怪,某也只是突发其想。某还有一个问题,要是某要保天下人平安了?要还这世道一个郎朗乾坤,海清河晏。某当如何做?还请先生赐教!”说罢,陈武便十分正式的行了一个拱手礼。陈武这次提问显得十分的真诚和恭敬,自我感觉犹如太祖转世,王霸之气已经侧漏。心中暗想”你个小秀才,还不快到我碗里来,快来做我的“子房”阿。按照一般剧情,你个秀才还不纳头就拜,高呼明公。然后哭天抢地的喊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的口号?”
吕秀才再一次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风震住了。愣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只是条件反射般的回礼。一言不发。心中暗想”难道真是是个二愣子?我刚才所说的都是大逆不道的话啊!多少自命不凡的读书人被我这么一说都吓得退避三舍了。唯独眼前这个少年,不但不怕惹祸上身,反而说起更大逆不道的事。难道这年纪轻轻的少年也看出来这乱世将至?诺真是如此,就凭这份远见定能有所作为。说不定将来平定辽东替我报血海深仇的就是此人!”想到此处,吕秀才微微抬头,一双犀利的眼神落在了陈武的额头。
陈武额头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不是热,是这个拱手礼牵动了伤口,很痛。但是他不能动,一动那王霸之气便侧漏完了。自己装的逼,痛死也要装完。
一刻钟过后,陈武胸前雪白的丝绸布带已经隐隐约约被沁红。额头已经是豆大的汗珠。但他的拱手礼依旧十分标准。微微低头,态度十分诚恳。
吕秀才欣慰的笑了笑。心中暗爽:“这陈少爷有钱有人有地盘。关键是有远见有志向,现在看起来还有份耐心。看起来是可以托付的人啊!诺是能助他成就一方事业,定能报血海深仇。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明公当真要谋天下?”
“先生莫要误会。是保天下!不是某天下。再说不保一州一府,怎么保一家一户?不保天下,怎么保一州一府?”陈武一边说一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随后便很大方的坐下,牛饮了一杯凉开水。秀才已经叫主公了,王霸之气的表演也结束了。现在自然要开始表达下自己宏伟的蓝图。用后世的话说,要给企业第一个伙伴勾画出一个足够大的饼,用未来的收益来捆住现在的人才。恰恰这一方面陈武很擅长。
吕秀才也是很快的适应了幕僚的角色,直挺挺的站在对面,习惯性的捋一捋胡须道:“明公要保天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说罢,便挽起袖子,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上了四个大字…
“大破大立”
陈武笑了笑,擦去桌上的字。淡淡的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请先生直言。”
“敢问明公,今日之天下为何狼烟四起?盗贼如毛?今日之百姓为何多数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吕秀才捋着胡须等待陈武的回答。
陈武搜寻了脑海中有限的历史知识。结合后世影视作品《绣春刀》的情节,得出了一下结论:“一定是魏忠贤把持朝政,阉党横行,太监鱼肉百姓!还有就是皇上太专心木匠活了,不管朝政!”
吕秀才似乎对这个回答有点意外,胡须捋的不那么顺畅了。半响才问道:“明公哪里听说过太监鱼肉百姓的?所谓的阉党不过是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为了攻奸政敌扣的帽子而已。只是东林党在收钱这方面比太监手段高明的多。吃相好看点而已。”
陈武一下也被问住了,总不能回答说电影,电视剧都这么演的吧?只能硬着头皮问:“不是太监的问题,那就是官员的问题?”
“明公只答对了一小半。我朝取才用官,都是开科取士,能金榜题名者无不是人中龙凤。能中进士,入翰林者更是天之骄子,才华横溢。哪怕是一县父母那也是满腹经纶,圣人门生。这天下乱象之责也不能全归咎于官员,在下认为是我朝的规制出了大问题。”
吕秀才在总结问题的同时,还是忍不住夸了一把读书人,也狠狠地夸了一下自己。果然,短暂的自嗨以后情绪高涨了不少。小呡了一口茶后又赶紧接着讲。
“在下认为,我朝的规制中有两点是最要命的。士绅不纳税,宗室不推恩。这两点最要命的结果是同一件事,土地兼并。天下的土地是有定数的,士绅,宗亲多一分土地,百姓就少一分土地。但年年的赋税却要这百姓来承担。有田地的百姓诺是丰年,缴纳赋税以后则一家老小有稀粥裹腹,除了过年过节,吃不上一口干饭。诺是遇到灾年,或卖或抛荒乞讨,或卖妻鬻子。空出的田地则又被缙绅,宗室吞并。如此循环有田者的赋税只会越来越重,最后田地的产出不足以缴纳赋税,便索性将田地投献在缙绅,宗亲门下。如此往复,朝廷哪里收的上赋税?没有赋税,如何赈灾?如何治河?如何整备军务?如何……唉!”
吕秀才说到此处,也略显哀愁。用杯盖拨了拨茶叶,一撮沾在茶延上的大红袍被卷进了茶水中,激起了一层涟漪。吕秀才看着那扩散的“波澜”低声地问陈武。
“敢问明公,我大明朝自太祖开国以来传至今日,已有二百五十余年,这二百五十余年落下的病根不用猛药焉能治乎?”
子夜十分,陈武在床上辗转难眠,反复的思考着吕秀才的话。突然一个念头一闪而现:“吕秀才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要斗地主吗?可是老子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