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壬寅年二月初六,灵山初雨。
灵山山顶,云雾深重,万丈悬崖都分辨不得。
赤瑛手中捏着一柄拂尘,一身素衣,青丝纷飞,孤身清冷。
灵山东面,是丹穴山。丹穴山的北面海域中,是乌仇山。
如今,只不过是山而已。
赤瑛站在此处,已有月余。
劝不得,亦无人会劝。疼她的人,都消失了。
不似凡人,留有尸骨,不似山川,亘古绵长。
他们消失后,化作风雨祥瑞,修为散尽,滋养六界。
人称,道化。
赤瑛嗤笑,真是一种无情的死法。
雨雾打湿了赤瑛的睫毛。她终于动了动,深深地阖上眼睛,直直的倾斜下去,坠进浓雾。
巫宁急急从雾中冲出,仍未来得及抓住她。
须臾,雾浪翻滚,雨滴蒸腾,一声尖锐鸣啼自下而上,火凤直冲云霄,已然浴火。
巫宁紧皱眉头,双目紧盯火凤。
火势越来越大,热浪滚滚,赤瑛戾气太重,无法压制火性,尤其,她此时还存着死志。
巫宁咒骂一声,欲飞身上前,忽而见得周围的雨滴混着雾浪翻涌,将赤瑛一层层包裹起来,越裹越厚,似乎想将火灭去。
可火凤的火不是一般的火,是最纯粹的赤火。
巫宁见状,端坐在崖侧,弹起抚魂曲,一遍又一遍。
一天一夜,火势终于熄灭。雨雾中却不见了赤瑛的影子,只有一颗蛋。
雨雾将蛋轻轻托到巫宁跟前,好似托孤。
巫宁将蛋拢入怀中,看着蛋壳上的水浪波纹,有些出神。
恰逢日出,那一团雨雾也在晨曦中渐渐散了去。
良久,天帝哀叹一声,踱步出现。
伸出左手食指轻点,便将落在崖心树枝上的拂尘提到跟前。
天帝握住拂尘的手柄,摩挲着,忽而惊讶道,“我记得,这还是我二百年前逗她玩时,随便在街边买来的。二百年过去,跟在她身边,倒真成了拂尘。”
巫宁忘一眼天帝手中的拂尘,并未说话。
天帝仍旧自言自语,“是个好孩子。”
“那你为何不救!”巫宁开口,听不出喜怒。
天帝摇摇头,“孩子,六界无数生灵,自有序,不是我能干涉的。”
“挚友枉死你无动于衷!六界大乱,生灵涂炭,你不阻拦!枉为天帝!”巫宁气急,口不择言。
然天帝并无心与她计较,自顾自摇摇头,“我又能如何,同是一介凡夫俗子。六界动乱早非一夕一刻。这天下,能诛魔者,也仅剩这个孩子了。我能保的,也仅有她一个。”
巫宁震惊,“什么意思?”
天帝眼神扫过巫宁,又望向远方的山脉。
“入魔者,必诛之。此役,不过上天的一场棋局,不是我等能够左右的。这两个孩子是棋局中的变数,确切的说,她是那个变数。”
“我还是不明白,您尊为天帝?”
“我?”天地大笑,“孩子,我守着的,不过仙界秩序。这天下,六界分为而治。有自己的规则,我们几人称之为,法。”
“屠杀……”巫宁喃喃道。
天帝深深看一眼巫宁,“好好照顾她,休与山不错。”话落,已然消失,包括那柄拂尘。
巫宁伸手描绘着壳上的水浪波纹,飘然远去,往休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