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三年转眼即逝,因着祖师爷和赤岳夫妇对赤瑛的不放心,元熙准备的小匣子里放了不少金子和银子以备后患。
赤玮倒是沾了妹妹的光,第一次在人间过得吃喝不愁,闲暇了还能游山玩水。
因此兄妹二人到了永州城,赤瑛一点也没体会到赤玮来之前跟她讲的那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摸爬滚打的人间生存之道。
反倒觉得,人间有崇山峻岭,羊肠小道,亦有繁花似锦,流觞曲水,实在是好看的紧。怪不得,大家都爱来人间散心。
好景不长,眼瞅着三年之期将近,能换个地方游山玩水了,赤玮却觉得眼前发黑,当日赤瑛说她管钱无须担心的时候,他便该防着她!
赤玮气哄哄冲进赤瑛的其中一个屋里头,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实在很有冲击力。赤玮摁住不断跳起的太阳穴处的青筋,怒喊,“赤瑛!”
“啊?”赤瑛本来正在午睡,她昨日夜里去了青楼房上听墙角,今日又有些阴天,便总有些昏昏欲睡。
赤玮从屏风后伸着懒腰往外走,迷糊糊看着赤玮发怒的模样,有些莫名其妙,“哥?怎么,谁惹你了?”
“这什么!”赤玮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无法克制,他刚刚打开阿娘让带的那小匣子,发现里面竟然只剩下一小块金子。那一匣子的金银铜币竟然都散作一空了。
之前赤瑛神秘兮兮占了三间屋子,赤玮秉持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从未靠近,今日,一气之下闯进来,目瞪口呆之后真是,无话可说了。
赤瑛小心翼翼的从她的玩物堆里走出来,好看清赤玮指的具体是什么。她睡得迷迷糊糊,待看清之后,纳闷的答道,“拨浪鼓啊,哥,这不是你给我买的吗?”
赤瑛回的认真,赤玮气闷,“我是问你,这一屋子都是什么?”
“小玩意啊,你不是说反正是阿娘给的钱,随便我可以买自己想买的吗?”
赤玮复又扫视一眼屋内,风车、拨浪鼓、石头、枯花枝、各式泥人、糖人、甚至还有假山,倒真是想买便买!
于是,赤玮直接打开匣子,“这里面的钱呢?”
“这不。”赤瑛拿起匣子里剩的唯一一颗小小的金子。
“哼!”赤玮怒哼一声,从赤瑛手中抢过那粒金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莫名其妙。”赤瑛看着赤玮怒气冲冲出门,忽然想起什么,扫视了屋里一番,抱起一套文房四宝,打了个包袱背上跑了出去。在胡同里熟悉的三绕两绕,然后利落翻墙,就到了一家宅子的后院。
后院小花园的西墙角处,挨着一处院墙,大门被人一般高的杂草围绕,院墙极窄,院内仅有一间屋子,虽有东西厢房,出门就是墙,开窗仍是墙,可见是一处惩罚之所。
赤瑛熟门熟路的,顺着墙沿旁的杨树,翻身进了院内。
“谁?”男孩转头,望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视线却并未对焦。
“我。”赤瑛开口,清嫩的少年嗓音。
“你怎么今日来了。”男孩嘴角抿着笑意,冲着赤瑛的方向挑挑眉毛,问。
赤瑛听着有些不舒服,呛着回道,“今日怎么了,不能来吗?”
男孩笑着,“你要来,可不分时候,随时恭候。”自打一年前赤瑛偶然翻进了这院中,便来去自如,还时常为他治疗眼疾,他能有何不愿,他倒是希望这鸟一般自由的少年能再多来些次数。
“得了吧你,我给你带了礼物。”赤瑛这才听出男孩方才话里的逗弄之意,恼了一下却也并未在意,将装着笔墨纸砚的包袱放在男孩面前的矮几上。
“哦?”男孩的嗓音拉长,疑问道。
“文房四宝。”
男孩方才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忽而又笑,“莫开玩笑,我一个瞎子,要笔墨纸砚干什么?”
“不知道,但我信你,只要是你,无论我给你什么,你都能发挥它的用处。这一年来,我送给你的稀奇玩意可不少了,那不是都发挥了用处。”赤瑛一番话说的男孩哑口无言。
“可那些都是些平常玩乐的小玩意。”男孩骤紧眉头,虽然不知赤瑛这信任从何而来,他却是不敢接住这几句话。他如今身患翳病,在这小院中与世隔绝,已经见识过人情冷暖,知晓旦夕祸福,更深刻明白什么少年壮志,不过年少无知。他不敢再奢求更多。
赤瑛皱眉,伸手抚平男孩的眉头,“就是送你了,我给你换着法子治了一年多,最多再过一月,就可以拆掉这黑布了。”
男孩愣怔于赤瑛方才抚上他眉头的动作,更震惊于话中一月后即可痊愈的消息。良久,轻声道,“冯英。”
“嗯?”这下轮到赤瑛皱眉,“如何?”
“我此生绝不会忘了你。”男孩面容严肃,似是在讲什么了不得的誓言。
赤瑛立刻摆手,“打住,你可别,我可受不了这么煽情。”
男孩笑,“也就你会如此跟我讲话。”
“赵兴,我要离开永州城了,药方给你换了新的,每日一服,再喝上十日就可以了,这黑布就按我说的,一月后再拆,且不要见强光。”冯英低头轻抚赵兴的眼睛,说。
“去哪?”虽然这不是冯英第一次轻抚他的眼睛,但赵兴还是不自觉红了耳根。
“还不知,不过晚上应该就知道了,放心,走之前我肯定还回来与你道别的。”赤瑛信誓旦旦说着,却早就一跃上了院墙,“我先走啦,你好好保重。”
“冯英!”男孩伸手,却已无人应他,只有风吹起树上的落叶,沙沙作响。良久,男孩收回手,喃喃道,“我也要走了。”
约摸五六日后,赤玮果然叫着赤瑛打包行李,前往西津城。赤瑛趁着夜色翻进赵兴的小院,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半晌,赤瑛恨恨道,“花了那么多冤枉钱,也不道谢,走了也不知道说一声,白眼狼。”若是被他再碰见,他肯定让他将花他的钱都给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