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德楼外的院中,摆了一张长桌,桌上美食珍馐,琼浆玉液,引人垂涎。
赤岳将赤泓抱在怀中,元熙拿了一个鸡腿在一旁哄着,赤玮乐呵呵的笑。
元慧茹站在一旁,只觉得头疼,就这么惯着,十三岁不爱走路都不显奇怪了。
赤瑛在房中补觉,一觉醒来,天都黑透了,赶来惠德楼就看见这父慈子笑,尽享天伦的一幕。于是乎,趁着爹爹高兴,赶紧绕过梧桐树,躲过爹爹的视线,藏在元慧茹身后。
赤岳看见了,奈何此刻怀里抱着赤泓,并未说话。
元熙看向元慧茹身后,赤瑛正露出头来跟元慧茹说话,看见娘亲的眼神,调皮的眨眨眼睛,元熙也冲赤瑛眨回去。
随后,叔父赤岩一身青色长袍缓步而来。身长玉立,衣袖翩翩,举手投足极为得体好看。
赤瑛每每看见叔父都怀疑,他们凤凰一族怎么可能生的出如此温润如玉的性子。且不说兄弟二人这相貌才情差别也极大。
赤岩和赤岳兄弟二人相互点头示意,众人依次落座。
赤泓是家里的最小辈,坐在末席,挨着赤瑛。但此刻正扭着身子,尽量不动声色地远离赤瑛。
赤瑛从落座便盯着眼前这一桌菜,目不斜视,丝毫没注意赤泓的小动作。
元慧茹觉着好笑,还是将赤泓抱起来又放下,用眼神示意他不准再动了。赤泓瘪瘪嘴,乖乖听话坐好。
饭吃到一半,赤瑛正同娘亲嫂嫂说着一月来的趣事。赤岳开口,众人皆噤声,“阿瑛,这次回来,不要再回灵山了。”
赤瑛听这话就知道凡间修行一事已经成了,心里偷乐,面上确实一副不服的样子,“为何?”
“这些日子,你要抓紧修行化形术。”
“我这化形术又不是一日两日就能修的成的,我这都练了多少年了,并未看见成效啊。况且,我这次回来还没有同师父讲。”
赤瑛这话,没引起赤岳的气来,反倒引得元熙提高了声音,“你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说了多少次,往返先报告行踪!”
“阿瑛,以后记着,随时报告行踪。”元慧茹也颇为认同的加了一句。
赤瑛点头敷衍应和,“嗯,知道啦。”
赤玮和赤泓父子二人相视一笑。
赤岳适时开口,“离立秋还有不足四月,你在家好好修行法术,多学些防身之术,准备下凡历练,你师父那,我会送信过去。”
赤瑛顺口接道,“好。”
赤岳皱眉,“嗯?早就知道?”
赤瑛点头,又恍然反应过来,拨浪鼓似地摇头,“……没有,我刚刚出神了。”
元熙看一眼元慧茹,元慧茹低头,耳根颇红,赤玮赶紧挡住了娘亲的视线,惹得元熙笑。
赤岩适时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我本打算夏至去,要不我也晚上一晚,陪着阿瑛先在凡间熟悉一番吧。”
“多谢叔父。”赤瑛说着,立刻凑到赤岩跟前斟酒。
赤岳看着赤瑛的模样,只觉得牙根有些痒,这臭丫头从小到大,从未给他斟过酒。哼了一声,“你就惯着她!”
众人都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仍旧吃的暖意融融。
入夜渐深,赤瑛躺在床上,并无困意,翻来覆去,还是爬起来上了山。
凤凰一族依山而居。万年前,老祖一辈的凤凰都宿在丹穴山越过云层之上的洞穴里。地势险要,人身行走困难,鸟形却容易腾飞入空。
在灵山修行,赤瑛修炼的最好的,不是医术,而是登山。每每跟着师父从灵山往返各处采药,师父总是缓缓跟在赤瑛身后,用蛇虫一类逗逗她,才练出了她如今这心不慌气不喘的本事。
赤瑛坐在一块大石上,朝三问洞中瞧来瞧去,也没瞧出里面到底什么样子,老祖下了结界,这洞口便像堵着一间石门。其实,就是一个幻象加上了些许气障。从原理上来说,并不难破解,可谁让她能力不足,而老祖又是老祖呢。赤瑛瞅着看不出什么来,便在这三问洞前踱来踱去,瞧着这山上到底是从何处到何处才是洞口,绕了一圈又一圈。
正在她绕累了,瘫坐在一块大石上拔着洞周的草时,忽而一股子强风,将她托进了洞中,颇为粗鲁的扔在地上。
四面声音传出,不怒自威,话却实在是幼稚生气,“深更半夜不睡觉来我这做什么!还将我洞旁的草都揪个干净,你倒是厉害!”
赤瑛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就着月色,仔细辨认着老祖的方位,“我才揪了几棵呀,那么多草,我得揪到何时才能揪的完。不过,祖爷爷,你怎么肯让我进来啦。”
月光引入室内,赤瑛阖眼略微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看清老祖正歪躺在床上。
“哼。不知悔改!”赤克尽说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将它好好的顺在胸前。
赤瑛看着祖爷爷如此珍视他胡子的模样,蓦的想起,她小时候对这胡子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也是她在祖爷爷手底下被罚的最惨的一次。
老祖赤克尽生着凤凰一族男儿中最好的相貌,反正在赤瑛看来是这样的。因为凤凰一族实在没剩多少人了,她见过的男儿中,最好看的,除了祖爷爷,便是叔父了。
因此,赤瑛小时候总觉得那老头一般的长长胡须实在配不上祖爷爷这样一副好相貌,于是趁着祖爷爷怀里抱着她,偷偷拔了几根。
她现在还记得老祖当时的反应,当得呆若木鸡。
当然后果就是,她被老祖倒吊了两个时辰。
等她再长大一些,兄长拿此事来调侃她时,才听娘亲说了老祖续胡的意义。一则必然是为了遮住相貌,另一则就是为了老祖的妻子。
虽说现如今,丹穴山凤凰不足两百。但万年前,丹穴山的凤凰一族实为大族,族人两千余。
老祖从未说过他是哪一年的凤凰,大家只知道,他与天帝是棋友,不过万年前一战之后,老祖入关再未出过三问洞,也就再未出过丹穴山。要不是赤瑛这只小火凤出生,大家都认为老祖早在三问洞中羽化了。
老祖的妻子,便是当时凤凰一族的一只鸑鷟,因着老祖的相貌实在容易拈花惹草,老祖的妻子让他必须续起胡子,待妻子羽化后,他便也从未将胡子刮掉。
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手欠。赤瑛想着幼时的事,一不小心笑出声来,也忘了回话,赤克尽轻咳一声提醒她。
回过神来,连忙道,“阿瑛这不是诚心诚意来给祖爷爷道歉了吗。”
果然就听见老祖讥讽道,“我可没看出诚意,这夜黑风高,我还以为你是来寻仇的呢!”
哄着不行,只能撒娇了,“祖爷爷!”
“哼,燃灯。”
“得嘞!”
“说吧,来干嘛!”赤克尽整理整理衣袍,盘腿端坐。
赤瑛见状,也盘腿席地而坐。“祖爷爷,阿瑛真的是来道歉的,您差不多就消消气嘛,我又不是故意气您的。”
“哼!我不是没跟你说过凤凰一族与巫族在万年前的那一箭之仇,你偏偏给我到人家老巢寻个师父,不是故意气我是什么!”赤克尽的胡须像是三年并未好好整理,说着话,胡须一飘一飘,完全吸引了赤瑛的注意力。
“我当时是冲着医术拜的师,我哪知道他们是巫族。”赤瑛小声嘟嘟。
“稀里糊涂就拜师,你还有理了!”
“哎呀,祖爷爷,您知道阿瑛一直就不是个凡事讲究的人,不知者不怪嘛。”
赤瑛按捺着自己想要抬扛的欲望,继续哄着,“孙女就要去凡间修行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嘛。”
“我知道,你要去,你爹总得问过我允不允,我不允,你也去不了。”
“爹都让我去了,您肯定是允了的。”
“你又知道!”
“祖爷爷,您出关吧,孙女将近三年都未能陪在您左右,是孙女不孝,孙女这两年苦学医术,却荒废了法术,还得靠祖爷爷您悉心教导呀。”
“化形术没练好,你都敢去灵山,凡间你会怕?”
“祖爷爷!”
“精力真是旺盛。行了,回去吧。明日卯时再上山。”赤克尽摆摆手,略显疲态。
“遵命!”赤瑛欢快的行礼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