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赤克尽准时到达三问洞。却瞧不见赤瑛的影子,等了片刻便进了三问洞打坐。心道,果然小孩子气,睚眦必报。
半个时辰后,赤瑛从草丛里跳出来,披头散发,还沾了不少草屑,似乎刚在草地里滚过。再加一身的羽毛和血迹,怀里是一坨被外袍包着的什么。不得不让人想歪,比方说,她刚刚打家劫舍了一个藏着金银财宝的鸟窝之类的,尤其是那表情欣喜异常,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赤克尽便是这样想的,他听见脚步声就从三问洞出来了,待看见赤瑛这副样子,尤其闻到血腥味,便将眉毛拧紧了。
赤瑛丝毫没觉得什么,歪着头咧着嘴冲他笑,“祖爷爷!”。
赤克尽长胡之下的面部肌肉几不可察的抽了抽,“何事?”
“祖爷爷,我刚刚行侠仗义,救了一只雏雁,你看。”赤瑛说着,凑到赤克尽跟前,将外袍里裹着的小东西给他看。
不过,外袍里包着的,并不是雏雁,俨然是一只受了重伤的幼鹤。
赤克尽无奈叹气,“你竟然连雁和鹤都分不清,丢人。”
“鹤?”赤瑛仔细观摩手里的小可怜,对比着脑中印象里的幼鹤模样,除了这毛都灰灰的,实在看不出有何相同之处。“这哪是鹤呀?哪有鹤的腿这么短的,我可看不出来这是只鹤?”
赤克尽不答,只是接过赤瑛手里的鹤,“男女授受不亲。”
“啊?”赤瑛愣住,“它是男的吗?”
赤克尽没有回答赤瑛的问题,反问道,“怎么回事?”
赤瑛摸摸鼻尖,颇有些不好意思,“我上山的时候看好多精雀围着,以为是什么宝贝,然后就发现他了呗,瞧着有缘,就,勉为其难的打了一场,嘿嘿。”
“跟你有缘的倒是真多,爱管闲事。”赤克尽自是知道她所言为真,却也忍不住嘲笑她这交友方式。凡事皆以缘字为准,不累己身,不累己心。实在太难。
赤瑛走到赤克尽跟前,摇头晃脑,生怕他把这鹤扔下山,“嘿嘿嘿,祖爷爷,养着他呗。”
“傻。”赤克尽摇头,不问缘由就行侠仗义,还敢带回家,凤族这辈要是让她当家主可真是前途堪忧。
“祖爷爷,他伤成这样,干不了什么的。”
“行了,我自有分寸。你先回知信楼冥想,明日再继续。”
“祖爷爷,我受伤了。”赤瑛故意将受了擦伤的手腕递到赤克尽跟前,颇为可怜道。
赤克尽粗粗扫了一眼,只道,“修行非一日之功,需日日上进。”
赤瑛还想讨价还价,赤克尽已经轻拂衣袖,一步一闪,转眼便下了山,声音随后不紧不慢的传来,“不冥想,你今日就在三问洞里好好练习化形,明日再出来。”
赤瑛仰天长啸,“无情!”
羲正楼。
赤克尽将包着幼鹤的外袍随手放在桌上,好好洗了洗手。才慢吞吞地煮上一壶茶,很是悠闲。
幼鹤睁开眼睛,看着赤克尽,眼神清透。良久,开口,“前辈不问点什么?”
“洗耳恭听。”赤克尽略略扫了他一眼,开始品茶。
鹤被噎了一下,颤颤巍巍站起身,两只翅膀状似作揖,“晚辈吉琼,谢前辈不杀之恩。”
赤克尽此时才慢慢抬眼认真看了一眼自称吉琼的幼鹤,“不错。”
“谢前辈夸奖。”吉琼是真的聪明。
“继续。”赤克尽道。
“请前辈恕罪,小辈求助丹穴山实在无奈之举。只求前辈放心,他们只针对小辈,不会连累丹穴山。若是前辈不放心,肯仁慈送与小辈一只凤羽遮掩气息,并造成小辈离开丹穴山的假象,小辈愿意留在丹穴山百年以偿恩情。”
“呵!”赤克尽笑的有些玩味。虽说被算计到如此,确实有些被冒犯的意思,不过,似乎有千余年未曾遇见过这样有趣的小辈了。
吉琼伤的很重,从他站起行礼,便一直有血顺着他的翅膀低落,但他仍旧保持着冷静,丝毫不见疲累疼痛的情绪。不过从旁人的角度看,一只幼鹤这般模样,实在是令人不忍。
赤克尽看在眼里,对这孩子的心性又多加赞赏一分。这般年纪,便是他幼时,应该也没有这般坚韧自立。
“十日后,再做定论。”赤克尽说罢,微抬手,便有什么落在吉琼头上。
吉琼略有些不解赤克尽的动作,望着他不作声,也害怕方才赤克尽对他做的是什么索命的法术。
“隐匿气息实在是小法术。”赤克尽皱眉,又有些不高兴,却还是解释一句,“也不知传言从哪来,非要我的尾羽,不过羽毛而已,离了我,能有什么用,无知之辈。”说罢,拂袖而去。
吉琼回过神来,刚要道谢,赤克尽早已消失了。想了想,还是对着赤克尽离开的方向又鞠了一礼。“谢前辈救命之恩。”
“救你的是赤瑛。”赤克尽的声音又响起。
吉琼几乎惊起一身冷汗,幸亏礼数周全。
他这一招,极险。
断屿曾说,他这血脉,若说这六界之内有谁能不介意还护着他的,便只有不参与六界俗事的丹穴山老祖赤克尽,亦或是不将六界俗事当做事的天帝。
虽说他也不知断屿这么确信他能被赤克尽收留的原因,如今再看,却也有些明白了。
赤克尽是万年火凤,自是不把他的血脉当回事,若想灭他,也不过动动手指的事。况且这一辈的火凤赤瑛实在心情顽劣,幼稚无知。如果他的推断正确,赤克尽是想让他今后百年为赤瑛效力。
想来,幼时,断屿曾对父亲说他心性坚韧,懂得审时度势。父亲还曾笑断屿过于看的起他这儿子,这些年,他辗转求生,倒也真应了断屿的评价。
吉琼嗤笑一声。不过短短两年,没了父亲庇佑,他活的如此狼狈不堪。若不是引得精雀为他引路来到丹穴山,他也无法为自己求得百年生息。
看着方才被他退下来不屑一顾的外袍,吉琼忍了忍,还是卧了回去,将自己围起来,为自己疗伤。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若不是赤瑛出现的及时,他还真有可能被那些精雀吃个精光。
也不知赤克尽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把戏。便是看出来,暂时应当也不会与他计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