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放排
过了五月,租子也收完了,到了水丰季节,汉江的水天天都涨得满满的,正是放排的好季节。张中林安排陈定安和几个伙计押放竹排顺汉江而下到老河口售卖。排把头指挥工人把山上的松木、杉木、黄檀等名贵树木用藤条、蔑片编扎成很大的木排,每排宽七八尺,长两三丈,多个木排顺江而连,生活用品也放在木排上,头尾绑好舵桨,一番跪拜各路水鬼河神之后便顺流而下,
排把头张宝田是张中林的侄儿,一脸腮胡,生得五大三粗,技术娴熟,亲自操作船头。后面还有打鼓佬、排古佬、伙头军、锚头,都各负其责。每到急流险滩,鼓声大作,排古下水护排;而到静水之中,排古上岸拉排,于是鼓锣声起,排号大作:“放排千里走汉江,踏波戏浪去远方,一声号子山河动,八把神鞭随我往。排入滩心有波浪,齐心协力拉排忙,卖完木材好回家,舍身放排好儿郎。”
而到风平浪净之时,把头则唱起了想妹歌:“心想妹来睡不着,想妹一起过生活。问姐真心不真心,筋骨打断十二根,筋骨断了肉还在,擦干眼泪把姐跟。”
排到下游湖北老河口,早有买家等待,大家齐心把木排拆散抬上码头交货,把头结了钱,给大家发一点辛苦费,各自买点东西。返程极为轻松,买些码头上的东西,大家坐船返回,一路说笑,不时上岸打尖,把头高兴的时候,还能打牙祭,喝点喊酒,说说笑笑,早忘上一路的劳累与奔波,有钱的还在船上赌几把小牌,有的呼呼大睡。到家后各自休息几天,又再次也发。
虽然是风来雨去,险象环生,陈定安却觉得惊险刺激,那种征服江河的感觉让他十分爽快。到十月底已往返十余趟,获利数百元,当陈定安看到白花花的银元交到张中林手里,张中林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连平时显眼的老人斑也少了许多,只是一嘴熏黑的牙齿把陈定安吓了一大跳。张中林当场拿出五个银元赏给他,陈定安捧着银元,看着干爹手中的一袋银元暗暗发誓,将来也要赚好多好多的钱,痛痛快快地风光一番。
然而好景不长,第二年,张中林便因病去世。干爹一死几个儿子开始分家立户,各自忙着争夺家产,他自然也成了多余的人,也没人理他。他便离开张家与三弟陈定庆自己组织放排直下汉口。因为早已熟悉放排的堂口,又物色了几个精壮的水手,加上他也能说会道,第一次放排就赚了几十块大洋。走在汉口繁华的街上,捧着沉甸甸的钱袋,看着满街的人流和两旁的红灯笼,陈定安将钱交给弟弟,自己带着几块大洋漫无目标的走着。突然一个打扮入时,涂脂抹粉的姑娘拿着手帕走过来说:“哎哟,先生是不是要舒服舒服呀,跟我来就是了,保你玩得满意。”陈定安犹豫了一下便随姑娘七弯八拐地走进一个挂着红灯笼的偏僻院子,门前有花有草,一盏昏暗的灯笼挂在门前,一个年轻的姑娘热情的迎上来,牵着陈定安的手直接上了二楼。摸着姑娘软乎乎的手,陈定安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麻嗖嗖的感觉,身体瞬间变软了,心跳快了许多,脚步也轻飘飘的,甚至有点身不由已。
先是喝茶饮酒,然后随姑娘来到后院,进入一个阴暗的小门,里面一张小床。一进屋,陈定安急不可耐地推着姑娘拥入账内,正要剥那姑娘的衣裳,门却被推开,几名大汉上前一把推倒陈定安,当胸就是拳,打得陈定安眼冒金星,有也有点昏沉沉的。一位脸上有疤的壮汉说:“这是我媳妇,你做了缺德事,你说怎么办?”陈定安知是中了仙人跳,只好说:“小弟愿道歉赔偿,可小弟刚来汉口,身上就这几块钱”。几位大汉上前搜了身,确实没搜到钱,心里却不满意,便拿了陈定安刚买的衣裳,匆匆离去。
吃了亏的陈定安光着身子回到旅馆,气得咬牙切齿,发誓要找那帮王八蛋算账,同行劝道:“以后作这些事多带几个弟兄,有事好帮衬。”陈定安也认识到,时局混乱,要想立住脚就得有实力,就得有朋友。于是,陈定安便注意结交江湖朋友,身边也多是些结拜的哥们弟兄。
放排的生意风险高,利润大,陈定安却感到很刺激,每次交货赚钱后,都会提着钱袋带着手下,很大方与哥们儿喝酒打牌,身后便渐渐有了一帮朋友,虽然都是一些乌合之众,看中的是他的钱,便陈定安却很满足,也有了些威望。其中有几个朋友是哥老会的成员,见陈定安势力渐大,便介绍他加入哥老会,他欣然同意。经过一番烧香拜堂,滴血为盟,然后齐诵堂规“拜把之后,不许擅散,有散去者,辄追杀之,遇追捕急,公议散去。所得之物,共享乐之。”陈定安便成了哥老会的一员。又因朋友众多,被推举为“小老幺”,过了一年便升为“江口大爷”,负责汉江两岸堂口的联络。
当上江口大爷的陈定安更加得意忘形,此时生意渐大,赚钱也更多了,花钱也是大手大脚,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大烟也抽起来了。说起来生意大得很,也挣了不少钱,其实也是挣多少,花多少,放排数年竟无一分存款。后因一次遇洪水排翻货失,血本无归,欠下堂口不少债务,便不敢在汉口呆了,只好悄悄潜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