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大雨最为滂沱,雨滴如帘珠落地,瞬时间溅射出千万朵晶莹的雨花。素有水乡南国之称的漓水王朝,大雨更是瓢泼,洋洋洒洒,气象非凡。
漓水王朝乃是隶属南方诸侯大国,至先帝元洪武定都建国以来刚好一甲子六十年的光景,王朝三代皇帝励精图治,在这龙蛇并起,群雄逐鹿的乱世中,早有那问鼎天下的宏图之志。
王朝初夏的第一场雨,鲜得是格外的猛烈,风涨雨势,雨助雷势,狂风骤雨倾斜而下,声势浩大,将王朝的都城漓京城整个笼罩其中。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即便是雨水丰富常年降雨的漓水王朝,也许久不曾见到今天这般大雨将至漫漫如潮涌的阵仗。
骤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才渐渐停歇。
一群本准备出游城郊踏花采青的氏族公子富家小姐,并没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扫去了闲情逸致。反而颇有兴志的入阁登楼,俯视恢弘的漓京城,一观如天河倒泄般的瓢泼大雨,
繁花似锦的漓京城向来文风盛行,甚至可以用奢靡一词来形容,在大街上随手抓一个三岁的孩童来都能将那《三字经》倒背如流,如此滚瓜烂熟是否是自愿熟读的,还是被迫强记的就不得而知了。
漓京城西南面是武王府,一处布置虽然奢华却十分考究,给人以清幽雅致之感的院落中。
一名十五六岁白皙俊美的少年公子哥手捧书籍,一身华美的白衣,神态自若,依坐在窗前的书桌上,脸上神情专注,不受外物丝毫影响。
哪怕此时的窗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窗框被狂风拍打得是啪啪作响,少年表情依旧是泰然自若的看着手中的书。
狂风从窗户缝外钻入,风吹的油灯上烛火左右摇曳忽明忽暗,少年也仅仅是将书本往烛光下靠了靠,丝毫没有察觉这突如其来的暴雨。
别的暂且不谈,单谈少年公子哥这份遇事古井不波的定力,就是许多的读书人无法比拟的。一个读书之人,若是不能做到心无旁骛,那又怎么能读好书。
可是这名读书专心致志的少年,说出他的大名,整个漓京城的士族权贵恐怕都要贻笑大方。
在文人士族眼中这位少年就是漓京城里的笑柄,乃至漓水王朝泱泱大国的平民百姓茶余饭后也要拿出这名少年加以调侃作为谈资。
这名少年公子名叫阳林,乃是武王府的二少爷,从小锦衣玉食、富贵至极的这位二少爷就一个爱好,那就是读书。
自小阳林就是手不离书,吃饭的时候看,如厕的时候也看。成天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去看书的路上,如若是睡觉不需要闭眼,恐怕这位二少爷就要一边睡觉一边看书了。
对于阳林如此痴迷于读书,王府里人也都没有多么留意,武王爷也十分的欣喜,对此子给予厚望。
从小就博览群书,将来便可做国之栋梁,即使无法成为武王爷那般的风云人物,但能做上那士林里名满天下的大学士,也是一桩美谈。
可世间之事怎难料,这位一看起书就不分昼夜、废寝忘食的王府二少爷,一日突然是口吐鲜血,神态狰狞,壮若疯癫,从此变得是疯疯癫癫,犹如魔障了一般。
为此王府上下请了不少高明绝世的大夫郎中,可都是束手无策,最后连皇宫中最有威望的太医都请到府上为二少爷阳林瞧病。
这位妙手回春的太医也只能摇头感叹:“此子乃是读书入迷,疯魔成病,百年难得一见的怪病,天下无药可救,只能耐心调养自行恢复。传言前朝喜爱读书的大儒名臣袁天风就是得了这病,退隐了仕途,从此疯疯癫癫,消声灭迹不知所踪。”
读书入迷,疯魔成病,说白了就是因为读书,变成了疯癫的傻子。
可正应了日中则昃,月满则亏,这位酷爱读书以至于到了痴迷地步的二少爷,也难免一个物极必反的下场。
“你可知道,武王府的那位二少爷,读书竟然读成了傻子了,成天疯癫,举止乖张,真是何其可笑。”
“他也配做读书人,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要不是他是权倾朝野异姓王武王爷的儿子,我定要将这个有辱斯文的败类,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不可。”
这位武王府可怜的二少爷疯魔成病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文风盛行以致奢靡的漓京城,顿时掀起轩然大波。立马是遭到广大的士族学士的破口大骂,嘲讽声谩骂声是响成了一片。
这些文人墨客对于阳林的讥笑谩骂,当然也不是无的放矢的。
不为别的,古往今来文人名士最看中的就是名誉二字,尤其字文风奢靡的漓京城有过之而无不及。阳林因读书成了傻子,成为天下之笑柄,同是漓京城一派的读书人自然也丢了面子,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即便阳林你是武王府的公子哥又如何,依旧是照骂不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就是读书人君子不屈的傲气。
再则当今天下,群雄逐鹿,大争之世,名士纵横捭阖,将军战场争锋,硝烟无言,何其惨烈。就因为阳林败坏文风,连累了整个漓水王朝名士成为他国文人的口舌,无疑是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粥。
如今的阳林已经成为了众人口诛笔罚的众矢之的,心中没有丝毫芥蒂那是自欺欺人,但更多的还是欲加之罪的无奈。
阳林因此暗暗发誓:“我定要更加努力读书,学有所成,令那些如同乌鸦麻雀般呱噪的人闭嘴。”
月色渐深,漓京城这场许久不遇的暴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样子。深邃的夜空,滚滚乌云愈发浓重,时隐时现间能隐约看到几条好似磨盘粗壮的雷电在相互交缠,随时有可能划破云天,直刺大地而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一股肃杀之气是油然而生,终于一声震耳欲聋的雷电轰鸣,在漓京城上空盘旋回荡。
“电掣光如昼,雷轰意未平。这雷电之威,果真是惊天动地。”
看书的阳林这才从神游物外的思绪中被惊醒了过来,听见沉闷的雷声,忽心念一动,想起书籍《洪武帝传》中,曾记载王朝的开国大帝元洪武的一段奇遇外传。
“传言这元洪武出身于草莽,早年间还未面南背北,黄袍加身,一日在山林间忽见远方山头,有道道粗如长虹的紫电劈落,晴天霹雳平地惊雷,元洪武心中惊讶十分好奇,待雷电消散这才敢去查看。只见山巅之上却端坐一名道人打扮的老者,样子有些许狼狈,全身道袍破烂不堪,身周方寸之地早已经狂雷轰为了齑粉,可道人依旧是稳如泰山、巍峨不动。后来这名道人自称今日遭遇雷击而不死,已成仙人之境,又与元洪武在此地相遇便是有缘,就指点了元洪武一二,这才有了一代开国大帝元洪武。”
阳林每每想到此处,不由得是啧啧称奇:“遭遇天雷而不死,那肉体要有多么强横。。”
虽然对于开国大帝元洪武的风云际会阳林亦是心向往之,但他倒是不怎么关注,毕竟《洪武帝传》一书是乃是元洪武仙逝驾崩后,为了歌颂这位开国大帝的功绩,这才命编年史官黄门郎编辑撰写,其中事件真假难辨,真实性早就难以考究。
“是否说只要能经受的住天雷轰击,度过大劫,就能成那逍遥自在的仙人?”
对于那位山巅之上渡雷劫的仙人,阳林显然是要更感兴趣许多,随即他又发觉自己提出的问题其实是个悖论,眼神有些落寞,惆怅的喃喃道:“可天底下除了仙人,又有谁能承受的起天雷而不死呢?”
“都说天地之间,雷电威力最大,可古籍中却未有一人提及亲身感受。”
思绪万千,阳林心中不由的感慨:“既然没有人亲身体验过,又何来的定论呢?”
就当阳林思想又一次准备天马行空之时。
屋外一声惊雷是平地而起,入夜十分,风雨愈加的猛烈,蓦然之间阳林猛地拍案而起,心中做了一个决定:“古人没有写过被雷击的亲身经历,不代表今后没有人会写。既然如此,我为何就不能做那格天雷的第一个人,今日就要以身试天雷。”
想罢,阳林披上一件宽大的蓑衣,大步向前是夺门而出。
径直走到院内,也不打雨伞,抬头仰望天上的雷云,伸出左手,直指苍穹,心中豪气万丈,栗色高声道:“吾欲求,遭雷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