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洛眸子一沉。
“走，我给你处理一下。”程默拉着江夏就走。
邱泽注意到他没精打采的样子，道：“K，你精神状态不好？”
叶洛应了一声：“没休息好。”
“放你一天假，好好调整。明天有场硬仗，我还在愁你那位置怎么办才好。小夏不行，她还太生，和其他人脱节太严重。”
“不用，我上。”叶洛揉了下手腕，拉开抽屉留了一条小缝匆匆拿出一样东西塞进口袋里，“没问题。”
邱泽前脚刚走，叶洛后脚就进了卫生间。
他垂着眸子拉起队服衣袖，露出了双手手腕上一圈绷带，隐约带着点红色。
叶洛表情波澜不惊地拆了绷带，手腕上横七竖八的新鲜刀伤暴露在灯光下。
不只是新鲜的带血的伤口，还有刚结痂的，留了疤的，触目惊心。
他拧开水龙头往伤口处冲水，冷白的皮肤映着血色更加显眼。
把血冲干净了用纸巾擦干，叶洛从口袋里拿出那盒绷带，慢条斯理地缠了回去，拉下袖管。
耳边还隐隐约约有一个冰冷的声音不断重复。
“叶洛，你是犯贱上瘾了吗？”
“……犯贱上瘾了？”
“……犯贱……”
叶洛脸色不宜察觉地变了一下，握着门把手的指尖忍不住颤抖。
有些事情已经想不起来了。
叶洛用力摇了摇头，拉开门把手走出去。
……
K队归队第一天，就已经在和教练安排训练计划了。
“还有小夏，”邱泽抬头，“郑经理应该告诉过你，来到烈火一队就要严格遵守队长的安排。我知道你是治疗师起手的，但烈火看中的是你的操作意识，至今战队都没有治疗师的先例。”
江夏垂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邱泽冷不丁问道：“你五年前就认识K了，对吗？”
江夏后背僵硬：“……我、我……”
“最好不要再提当年。”邱泽道，“叶洛的情况你不清楚，不要刺激他。”
邱泽说的硬仗，是国内联赛，RT的所有战队都会来到临云市大体育场。
东道主是烈火。
莫闻声、顾胤等人看到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年轻人时，眼睛都瞪大了。
“K？”茂华战队队长华娟娟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我没眼花吧？”
东峰战队顾胤道：“还真是。”
莫闻声直接过去了：“老K！”
叶洛习惯性地摩挲着戒指走神，没听到莫闻声小鸡找妈妈一般的呼唤。所以在莫闻声一巴掌拍上他后背的时候，叶洛下意识避了一下，眸色阴冷，把莫闻声下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叶洛怔了怔，把那点戒备压下去。
“好久不见。”
“确实够久的了，”顾胤笑了笑，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K神销声匿迹一年多，国内外都头条都炸了。”
烈火战队，茂华战队，东峰战队，零一战队，华国RT联盟四大超一线战队，在这里齐聚。
“来来来，赶紧开盘。”莫闻声激动地搓着手，“好久没跟你打一场了。”
叶洛听后微微勾唇：“不急。”
华娟娟看了叶洛几眼，皱眉道：“你去德国干什么了？我怎么看着你又瘦了不少？”
叶洛手指捻了捻耳钉，摇头：“没事。”
几人见面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就连一向被叫做“老哑巴”的顾胤话都多了。
零一战队一个队员跑来打断他们的话头：“莫队，要开始了！”
“知道了。”莫闻声有点嫌弃，还是起身道，“那我先过去了，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舞台中央的灯亮起来，一位身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站在灯光下。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爱好RT的朋友们，大家下午好。”男人微微躬身，一举一动显示出良好的素质教养，“我是陆宁楼，本次比赛将由我来为大家进行解说。首先邀请我们华国四支超一线战队，他们是：东峰、零一、茂华、还有——烈火！”
场内观众席爆发出欢呼声。台上四支队伍在队长的带领下走上舞台。
黑色队服凤凰队徽的是茂华；银灰队服六芒星队徽是东峰；橙色队服独角兽队徽是零一。
最后的白色队服赤金色火焰队徽，便是烈火。
郑徽嚯了一声：“呦！陆宁楼！”
邱泽点头：“正常。”
陆宁楼是RT联赛的王牌解说，是老LOG战队的副队长，国内外RT联赛的解说总是第一个找他。
“请各战队到指定机位，签署责任书。”
RT联赛责任书的签署不是在线下，而是开始之前集体签署。
有负责人员把责任书分发给各位参赛选手。
叶洛指间夹着薄薄的一页纸，脸色白了几分。
……
沉闷的病房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翻阅着病历问道：“叶先生，方便知道您的职业吗？”
病床上的年轻人瘦弱憔悴。
“我……我是职业选手。”
“您现在的身体情况不能再劳累了……我希望您能以身体为主，如果有什么意外……”
……
左侧机位坐着顾胤。顾胤签了名，扭头看到叶洛脸色惨白，握着黑色签字笔的手指颤抖不已。
“小叶？！”
叶洛猛地回神，仓皇地签下名字反手递给工作人员。
“小叶，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
“没事！”叶洛飞快地打断他，摇头，“没事，没事。”
顾胤想说这怎么可能像是没事，然而叶洛调整速度快，几次呼吸后几乎看不出情绪波动了。
“请选手调试设备，三分钟后预选赛正式开始。现在宣布比赛规则：本场预选赛为大乱斗模式，服务器内共73支队伍，总积分排名前二十的队伍进入复赛，复赛中总积分排名前五进入决赛。”
“设备调试完毕，进入自定义服务器。”
叶洛插入账号卡，进度条在几个循环加载后弹出一个窗口。
【尊贵的玩家『K』，欢迎回到RTOUT。】
【距上次登录账号462天。】
叶洛昨晚练手用的是程默的账号，他自己的账号从出国前一周到现在还没有登录过。
叶洛看着那个数字，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他还能在RT的战场上留多久？
“K神再次拿下一个人头。”陆宁楼单手扶着耳麦，语速不紧不慢，“K神入圈一直以超高命中率独霸solo，之前有新闻说K神账号在圈内消失了一年多，也有网友质疑K神能不能担得起华国RT首发的重任，这些人的心可以放回去了。……漂亮，东峰MEETING拿下一个人头。”
MEETING是顾胤的ID，他隐隐觉得叶洛今天这一局打得有点儿野，不像平常那么稳了。
叶洛手速下降，逮着人就练，一场大乱斗solo赛硬是被他搞成了陪练。
公告不断刷新，存活人数直线下降，最后华娟娟和莫闻声同时出局，下一秒叶洛一枪放倒了顾胤。
烈火战队总积分最高，排名第一，因为叶洛疯狂的练手与排名第二的东峰战队拉开了三位数的恐怖分差。
叶洛没看清算界面，退出抽掉了账号卡。
陆宁楼忙完他那一堆事便过来找叶洛了。
“小叶子，吃宵夜吗？”陆宁楼脱掉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口向上折了几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叶洛跟郑徽邱泽打了声招呼，跟着陆宁楼走了。
郑徽还担心他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拎了件外套让他穿上。
“怎么了？累了吗？”陆宁楼一直留意着叶洛恹恹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眉，“不然改天再出来，我送你回去。”
“不是……”叶洛轻轻呼出一口气，“楼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宁楼啊了一声，似乎有点好笑：“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不是你的风格啊。”
“我……忘了很多事。”
叶洛用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看着陆宁楼，茫然地道：“零星地知道一点，每天闭上眼都是同一个噩梦，除了战队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可以相信……什么都想不起来……”
陆宁楼愣住。
难怪。
难怪他在今天见到叶洛时会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
风大了。叶洛下意识拉紧衣领，半张脸都埋进衣领里，眸子垂下来，看上去异常的安静。
半晌头顶传来陆宁楼的叹气声。
“去看看队长吗？”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市郊公墓门口。
两人在最后一排最中间的墓碑前停下来，弯腰放下一束百合。
叶洛在墓碑前蹲下来，苍白瘦削的手指抚上墓碑黑白照片上年轻人的脸颊。
“队长……”他声音轻得几乎在风中化开，“我回来了。”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叶洛是在十一岁时加入LOG战队的。
带他进队的人就是埋在这里的、这个人。
黑白照片上的年轻人长得很好看，唇角微扬，看着就是个很温柔的男孩子。
他就是LOG战队最后一任队长，沈云夜。
沈云夜在华国电竞前景最困难的时候加入了RT，他的一生真真正正献给了RT，献给了华国。
沈云夜十二岁加入战队，十六岁在RT圈内封神，十八岁时病情开始恶化，一边带着战队代表华国征战北美，一边同病魔斗争，二十岁完成了他职业生涯中的大满贯，打开了华国电竞新局面，二十一岁病情再度恶化离世。
LOG战队同年宣告解散。队长离世；副队长陆宁楼退役，选择以解说继续陪伴RT；队员安信退役，隐匿踪迹；队员安嘉铭退役，在本市经营了一家网咖。
只有当初的替补，还没人知道的叶洛，憋着一股气，拉了LOG战队原来的经理和教练，组建了烈火战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