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城八月中旬的晌午,闷热如同没有水汽的蒸笼。立式风扇的叶子“呼呼”转着,毒辣的夏日无孔不入,穿透窗帘布投射在白色的光滑墙壁上,又反射进入眼里。“这太阳可真行,像个偷穿金丝龙袍的太监似的……这么阴魂不散。哈……好困啊……我睡会儿吧,我就睡一会儿,就起来上课……”林子夕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我叫酉星。我是你的侄子。我爸爸让我来找你。”一个少年的清冷嗓音回荡在脑海里。
那是我三年前已经死去的侄子。
林子夕竭力睁眼,欲从梦境抽离。
“酉星……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看起来跟我年龄相仿……
为什么又自称是我的侄子……
我为什么记不清他的样子,一点也不记得……
“滋滋……”手机屏幕亮起,“Che”的字样映入眼帘。是日程提醒,该上化学课了。林子夕走到卫生间,捧一手冷水捂了捂脸,抬眸与镜中人对视。她鼓着腮帮子甩了甩脑袋,让冷水在口腔中上窜下跳,企图抛却杂乱的残梦。
今天直播授课的讲师还没来,抛却有关于“酉星”的混乱思绪,林子夕早早进了直播间等候。
“叮——”将手机由震动调成响铃后就会被信息轰炸,林子夕认命地点开对话框。
有新消息,是一个名为Wakeley的人发来的消息。
一条语音?
哪有陌生人发语音的?林子夕怀着满腹好奇点击了那条语音。
“Hello...Umm...It's uh...It's Wakeley.”
是异性,听起来很年轻。
林子夕看了眼腕表,还有10分钟开课,也许可以问问这位有什么事。
“Yep?”
“Umm...How do I address u?”
“Linsie.Anything I can help?”因为这个app用于语言学习,林子夕自然将Wakeley当做寻求帮助的汉语学习者,指尖在屏幕上飞舞。
“I guess we need to meet.”
对方单刀直入的措辞让林子夕手忙脚乱,“R u joking?”
“Nope. I'm going to CN this Dec.”对方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Why? I mean, about u, little did I know …Don't u think it's a bit weird?”何止有点怪,简直是疯了。
跟一个两分钟前只知道网名的网友见面?
“除非我有毛病。”林子夕心想。
正要将此人拉入黑名单,“Wakeley”的对话框又闪烁起来。
这一次,是中文。
“我见到你了,昨天。”
“怎么可能,我一直在中国。”
这条信息轰炸,令林子夕心惊。
“真的,你昨天穿着墨绿色毛衣,it's like...很厚,深灰色Adidas运动裤,Camel灰色sneakers,上面有薄荷绿鞋带n鞋带很长...”“你到底在哪里?”
是冗长的沉默,“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持续了两分钟。
“我不在中国。”
“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在哪里?你昨天的衣着?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在干什么?”林子夕飞快打出一长串疑惑,又慢慢一个一个字删去。
最终只保留了第一个问题。
“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在哪里?”
“我不能够说清楚。在我的印象里是很广很广的草地,”Wakeley顿了顿,又发了一条,“让我觉得像是在很凉,很湿润的气候里,那里还有羊,白色的,只不过它们数量很少。有点像最近老师教的‘水草丰美’,我不知道我这样用是不是对。”
她蹙眉沉思,这个Wakeley,究竟是谁?他怎么会见过自己?
而且……
“你会说中文?”
“我是中国人。我爸爸离开了那里,在我很小的时候。”
“能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字吗?”林子夕想知道他的中文名字,明明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依旧想确认一事。
“Umm...我觉得我们现在还不太熟。
林子夕对着屏幕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对方的谨慎心态反而让林子夕不安的心稍稍平静。
“8月15日,17:00,还有4个月,”她抬腕瞄了眼手环,“十二月我们在哪见?具体日期?什么时候?”
“在十二月结束,我们有Xmas休假,决定回中国一趟。我想我们是到虹桥机场。这次是回我的家乡宁城。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尽量考虑双方的情况,不会选择很偏僻的地方。如果你还有担忧,可以选择带上自己的朋友或者父母。”
“那好,确定好日期提前通知我。再见。”
Wakeley打消了林子夕最后的顾虑。
“好的,再见,Linsie。”
他头像右上角的绿点消失了。
林子夕托腮,将直播课关掉,用平板登录,翻着和Wakeley的对话。
厚毛衣……
华城的夏天,怎么可能有人穿着那身行头出门,无论昨天——林子夕根本就没出门,也没去什么长草的地方。
但是,这身衣服,她确实穿过。
在哪里呢。
在刚才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