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垂昀乃东域青州府中一二流世家的独子,早年丧母,其父此后再未娶妻,独自一人将他抚养长大。因为幼年缺乏母爱,致使他幼年性格孤僻,几乎没有什么朋友。
二十岁堪堪入王侯,放在当时也只能是天赋不错。
这样的人,在当时的青州府,便算不上什么天骄,至多便是二流的天才罢了。
在青州府的郡城青州城,一抓,便是一大把。
如果按照张垂昀父亲的意思,娶妻生子,为张家传宗接代,安安分分地习武悟道,不去冒险、争斗,好好经营张家,那他的一生也许就是如此了,与他的父亲并无两样。
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中,这样的人也许连一片小小的浪花都算不上,与芸芸众生的一滴滴水一般。
但是,命运的齿轮终究驶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二十五岁那年,张垂昀依照父亲的意思,娶了一家小商行的嫡女为妻,并在道轩郡这个小城市扎根、安居乐业。
那个女子,叫柳灵霞。
普普通通的名字和出生,放在青州府的郡城,身份大约便在中游偏下的层次,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远称不上大富大贵。
两人的家族交好,婚姻其实在早早的时候便定了下来,但因为柳家靠着一家小商行吃饭,常年在外奔波,柳灵霞和张垂昀二人几乎很少见面,通常一年能见个两、三次便不错了。
所以,张垂昀和柳灵霞的关系,根本谈不上有多好,只能说相互认识。
仅此而已。
后来,随着两人的年纪不断增大,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在张垂昀二十五岁那年,两家终于还是按照当年立下的承诺,让他两正式结婚,结为夫妻。
看上去似乎是天作之合,两家本就交好,再结为亲家,可谓亲上加亲。
但新婚后没过多久,张垂昀便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看都不看一眼娇艳的新娘子,而是整个人一天天沉迷于钻研阵道,常年在外游历求学,也不顾父亲劝阻,放任家中的产业不去理会。
不是没人没劝过他,但那时的张垂昀如同魔怔了一般,听不进任何劝诫。
从那之后,张家少了一个沉默寡言、孝顺听话的儿子,而交情极好的柳家却多了一个天天盼着良人归来的女儿。
柳灵霞,相貌还算是清秀,称不上多优秀的女子,也不是习武的料子。
但为人贤淑静好,仪表清白,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好妻子;如果有孩子,那也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对于一个平凡的男人来说,有一个如此贤淑的妻子相夫教子,那边称得上是很幸运了。
但,平凡的张垂昀并不平凡;幸运的张垂昀也并不幸运。
他这去问道游历,一去,便是四十年。
四十年,对于一个王侯来说,称不上多漫长;但对柳灵霞这样几乎没有什么武道修为的女人来说,便是她一生中最宝贵的青春了。
柳灵霞的青春,与寻常女子不同。
其他的寻常女子,在家中相夫教子,其乐融融,每天都能被爱情和亲情这两种世间最美好的情感所滋润,生活在幸福与快乐之间。
她们既能享受作为妻子的身份,被心爱的丈夫疼爱宠溺,也能作为母亲,体验自己的孩子给生活增添的多姿多彩。
在外面还能被称作贤妻良母,让他人称赞。
可对于同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的柳灵霞来说,几乎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一切。
她的青春,葬送在独自守候在幽冷寂静的闺房中,葬送在着蹉跎的岁月里。
葬送在,那个还未亲眼见到这世界美好,便意外流产的胎儿身上。
在柳灵霞失去孩子,失去自己全身希望的时候,在她最绝望、最伤心的时候,在她几乎要崩溃的那一天,在她思念的日日夜夜里。
他没有出现。
张垂昀,这个柳灵霞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并没有出现在她身边陪伴她。
其实在张垂昀临走之前的一个月里,柳灵霞便怀上了他的孩子。
可这些,只有妻子知道,她的丈夫却浑然不知。
还有一个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实,对于张垂昀要辞行去钻研阵道,寻找、感悟世间真理的想法,与其他人猜想的并不一样,作为妻子的柳灵霞,其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不仅知道,而且刻意帮着他隐瞒,甚至资助他灵石去支持他。
即便,那个时候的柳灵霞,已经有了身孕。
也许在她的心中,在她脑海的最深处,她的骨子里,柳灵霞想着孩子可以由自己亲自照料,丈夫想要去追逐梦想,作为妻子理应该支持他,做他最坚强的后盾。
丈夫总会回来的,到时候自己还是能享受到他的宠爱。孩子没了,以后还有机会再要一个。
生活会越来越美好的,不是么?
柳灵霞深知要是将张垂昀一直拴在自己身边,他必然也不会快乐吧?
若迟早要分离,与其每天忍受着痛苦和折磨,何不尽早分离,到时候苦尽甘来呢之时,便厮守余生呢?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个善良女人的心,其实很简单,她只需要被人爱着、被人宠着,有几个孩子在身边陪伴,便足够了。
在柳灵霞身上,这些最美好的、最朴素的品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谁又知道,这一盼,便是四十年。
在这些年里,两人天各一方,隔着璀璨的星河,女子日夜饱受着思念心爱之人、渐渐失去青春的折磨;男子则每天经受着四处问道碰壁,磕得头破血流的痛苦。
皆是苦,入口久久不散。
四十年转瞬即逝,时光飘然轻擦,无声无息,像是一阵阵寒冷的秋风,在惨淡的岁月里,清扫着庭院中年复一年地上掉落的枯叶。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张垂昀回来了,他是喜悦的,因为他已经摸索出自己的道了,很快他将会平步青云,向阵道至高逼近。
一切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他就快熬到苦尽甘来的日子了。
可当他真正回到家,等到他的却是垂垂老矣、奄奄一息的娇妻,以及失去孩子和父亲的噩耗。
天……
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