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喜婆一面给章琦梳头,一面笑盈盈地这样说着。今天是章琦的大喜之日,这场婚礼全城瞩目,不仅仅因为新郎是郑王世子,更因为她的出身——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左司谏,官居七品。现如今,人人都把“门当户对”四个字看得很重,在世人眼中,章琦这样出身的女子是万万配不上郑王世子的,章琦也从未有此奢望,然而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赐婚圣旨,将她许与郑王世子为妻。当时这个消息一传开,整个京城都沸腾起来了。直到今天,章琦自己也不能参解。
看着镜中梳妆才罢、一身喜服的自己,章琦心里很是忐忑,她并没有见过世子,甚至章家与郑王府也没有什么深交,不知道郑王世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吉时已到,请姑娘上轿吧!”喜婆笑嘻嘻地跑过来跟章琦说,然后把章琦搀了出去,两个妹妹在章琦身边,依依不舍。章琦到堂前拜别父母,父亲与母亲一一叮嘱着章琦,祝福着章琦,话语里也舍不得章琦,章琦听着听着,眼泪便夺眶而出。姐姐妹妹围在一起,又是笑,又是哭。喜婆拿过红盖头,往章琦头上一盖,章琦便只能看到脚下,她哥哥把她背了起来,往门外走去,喜婆好话不断,可章琦依旧忐忑。上了轿子,只听爆竹声起,章琦的泪珠再次夺眶而出,章琦偷偷掀起轿帘一角,看着家人的身影在吹打声中渐行渐远……
走了好一段时间,忽然停住了,章琦知道这是到了郑王府了。轿子缓缓下落,紧接着便有人踢了一下轿门,章琦的心也跟着轿门响了一下。接着便有媒婆把章琦搀了出去,将一条绸布放进章琦的手里,“绸布的另一端会是我所期待的吗?”章琦心里这么想着,她也很想看到这个人的模样,可眼下的章琦,还得小心翼翼的——她不能在众人面前犯错,否则不但难堪,将来也更加难以立足。
拜过天地与高堂,满堂都是欢笑之声,章琦忽然多了一分欣喜,听到一句“夫妻对拜”,章琦便转过身去与他对拜,忽然一阵风吹来,便要将章琦的盖头吹起,正不知所措时,忽然有人拉住了盖头,替她免过了一场尴尬。章琦正放下悬心,想着丫鬟流霜真是伶俐,忽然满堂说笑起来:“新郎官心急了!还没入洞房呢就想掀盖头了!”“这春风拂巾是欲窥颜呐!想必新娘子是秾李夭桃之姿啊!”一时嬉笑声不断。“原来是他!”章琦不禁笑了,只是不敢出声。
在一片热闹声中,新人便被送入洞房。章琦坐在床上,他拿着秤杆掀起章琦的盖头,章琦低着头,慢慢地看向他,见世子微微笑着看她,章琦竟看住了——那是一个英气的男子,高高的,瘦瘦的,很是好看,尤其是他的微笑,就好像是清晨里的阳光,让人觉得既温暖又舒坦,章琦来时心中的那一份阴霾顿时便被这阳光驱散了。
世子坐到章琦的身边,与章琦结过发,饮完合卺酒,接着便是撒帐等等。过了这些仪式,世子便让他们下去领赏,连流霜也出去了,刚刚还一屋子的人,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或许是刚刚喝了酒,章琦觉得面上就有些发烫。
章琦时不时地偷偷看他,想看得仔细一点,可是又怕被他发现,怪难为情的。就这样静静坐了一会儿,章琦正想与世子说话,忽听门外有人说话:“世子,花轿已经到门口了,快去迎新娘吧。”
他一听见,喜得立刻站了起来;章琦一听见,惊得立刻站了起来。“什么花轿?什么新娘?”章琦看着他,问着他,多希望他的回答让自己虚惊一场,可他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扎章琦的心——“今天也是侧夫人进府的日子。今晚只怕不能回来陪你了,你早点休息吧。”他放下这句话和玉梳,便快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章琦一个人直愣愣地立着,流霜进来伺候章琦洗漱,章琦坐在妆台前,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正伏案痛哭之际,手不经意地碰到了一把玉梳章琦,把它握在手里,紧紧握着,然而手心之痛难抵心上之万一。流霜看见章琦这般,忙将章琦手上的玉梳拿开。章琦抱着她,二人对哭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章琦问流霜:“她到底是谁?”流霜抹了眼泪,说:“我刚刚打听的,说这位侧夫人是陈相爷的女儿,名叫暄儿,和世子从小就认识。”
正说着,只见一个女孩子带了两个丫鬟进来,不知是谁,章琦忙起身。只见她过来便对章琦说:“嫂嫂,我是乐贤,母妃说新人不好独守空帷,让我过来陪你。”章琦便知她是小姑乐贤郡主。她说着过来拉章琦坐下,一面又吩咐人打水,她微笑着看章琦梳洗,一言不发。章琦梳洗毕,勉笑道:“让郡主见笑了。”她笑着说:“嫂嫂叫我乐贤就可以了,家里人都这么叫我的。”
她又让两个丫鬟端过一些点心来,一一为章琦介绍,章琦看了一眼那些点心,做得真是精致,想必很是可口,只是章琦如今全无胃口。乐贤见章琦如此,便说:“嫂嫂想必累了,我们歇了吧。”章琦点点头,乐贤便吩咐人梳洗,章琦自去把这一身喜服换下叠好,章琦抚摸着喜服上精美华丽的刺绣,心想:“这是多少绣女的心血呀!她们绣成这喜服之时,只怕都在幻想所穿之人得成眷属,哪曾想到有我今日这般境遇。”想及此处,章琦心中一酸,泪水便又倾涌而出,章琦怕人瞧见,也怕弄脏喜服,赶忙擦了。待章琦把喜服放进一个衣箱后,便与乐贤熄灯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