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了不知道多久，远远地看不见海岸了，黑夜里只能瞥见时不时射来光柱的探照灯。
灵儿安静地站在船头，仰望着星罗棋布的夜空出了神，在秋天能看到的星星并不多，但是隐约可以看见闪亮的天狼星，只有到了冬天，星空才是最灿烂的。
柔和的月光下，柯艾瞥见一片手掌大小的叶子从老船边轻轻地流过，他小时候做过一个充满了诗情画意的梦，其中有一个片段是自己和某个记不清面孔的人在浩瀚无垠的大海上划着一叶孤舟，夜空万籁俱寂，风来自遥远的宇宙，巨大的圆月从遥远的地平线沉进了平静的海面。
每次回想都会令他浮想联翩，而他现在正划着一叶孤舟，梦境里的场景正在一点一点地变成现实，梦也许是人类预知未来的方法，因为说不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真。
不知不觉他想起了有人唱过的一小段诗歌：
风扬起小憩的帆，洋面也起了波澜。
天色无垠海蔚蓝，一只海鸥静伫在桅杆。
水手们围坐在甲板，听船长口琴吹一段。
遥远的航程已过半，疲倦快要泊港湾。
铁锚抛弃了故事的开端。
······
“你也喜欢看星星？”柯艾看了一眼安静地站在船头发呆的灵儿，试图打破宁静得有些尴尬的气氛。
从出海开始，两人几乎就没说过话，而他是个骚话连篇的话唠，没有人说话就浑身难受，都说女孩子喜欢浪漫的地方，尤其是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场景，作为一个女孩子，她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小时候喜欢，长大以后就不怎么看了。”过了好半天以后，灵儿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小声地回答。
柯艾缩了缩脖子，心里有点儿无奈，这家伙的反射弧像是长得可以绕世界好几圈似的，每次和她说话都要等好久以后才有一句回复。
他虽然是个话唠，但是却觉得自己是一个话题终结者，因为以前和薇薇安聊天的时候经常把天聊死，薇薇安明显有良好的修养和处世之道，总是有办法解围。
而现在看来灵儿更是另一个话题终结者，冷漠是终结一切话题的邪恶根源，天黑是因为苍天闭上了眼睛，不长眼地让两个话题终结者凑在了一块儿。
柯艾总结了一下，发现了一个关于自己性格的规律，自己有时候能一下子就跟别人混得很熟，比如和卡文里斯那家伙，也能一下子装出一副很高冷的样子，不食人间烟火。
这个规律并不是时常管用，尤其是和不太熟悉的人独处的时候，让两人话题终结者独处一定是上天的罪过。
小恶魔说过一句话，神用右手创造了世间万物。
说明这个世界上是存在神的，他心想着如果有一天能见到传说中的神的话，一定要请求神赐予他足够的情商，或许赐予自己一个高超的撩妹绝技也不错。
“调整方向，往北四十五度。”
灵儿仰望着北方星罗棋布的夜空，泠然说道。
柯艾呆头楞脑地点了点头，慢慢地拨动船桨，点点白色的星光洒在灵儿颀长的娇躯上，青色针织外套下的白色衬衫隐约可见，也许是到了秋天的缘故，今天她换上了一双长及大腿的黑色长筒袜，每次有海风吹过，都会轻轻地拂动她的短裙和及腰长发。
柯艾心想着自己要是一个技艺高超的画家就好了，真想把这个美丽的瞬间永远记录下来。
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自私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该死的诅咒不会蔓延，他也不用再去寻找什么符文或者神杯，就这样安静地度过余生，那该多好。
如同镜子一般平静的水面上突然出现了紫红色的倒影，一大片接着一大片，像是有人往水里倒入了一大桶染料，把海水都染成了紫红色。
柯艾疑惑地抬头，紫红色的光辉映亮了他清秀的脸庞，船桨从手里滑落了下来，就因为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这也······太美了吧？”
一望无际的夜空里，不知何时挂满了紫红色的光辉，远远地看上去仿佛一条条巨大的、抛向天空的彩绸或缎带，它轻盈地飘荡，同时忽暗忽明。
大多数呈现幕状，就像一张五光十色的巨大银幕，紫红色帷幕的边缘接着银白色的棉絮和白云，像一条条彩带又像一团团火焰。
耀眼的紫红色光芒映照了天际，几乎掩去了星月的光辉。
柯艾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丽动人、绮丽无比的景象，恐怕任何彩笔都难以绘制出他们头顶上这一幅在夜空中嬉戏无常、变幻莫测的炫目之光。
“这是极光。”
灵儿仰望着高空，清丽的俏脸上依然是那副镇定自若的神色，看到了如此美丽的自然景色竟然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
“原来这就是极光？”
柯艾以前在茶馆里听几个从北极之地活着回来的冒险家说起过极光，在古代传说中，极光是死者的灵魂，却也是自然界最为美丽的景色之一，平凡人一生中能看见一次就已经极为幸运了，而且一定要把握机会。
“你在干嘛？”灵儿面色有些疑惑地看着端坐在船边，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的柯艾。
“当然是把握机会许愿啊，”过了好一会儿，柯艾才恢复过来，他跨开双腿，像一只猴子一般一边手舞足蹈一边毫不掩饰地继续说道：“据说看见极光的人许愿都会实现，你还不赶紧许个愿望把霉运都踢跑。”
“你这动作是从哪里学来的？”灵儿看着他搞怪的动作，低下头不留痕迹地掩嘴笑了笑，仿佛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柯艾摆了摆手，坦诚地说道：“以前有几个从北极之地活着回来的家伙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他们见到了北极的极光，一边对着图腾跳舞一边许愿，最后他们真的活下来了。”
“那你许了什么愿望？”灵儿眼垂低帘，还是忍不住想笑。
“这可是秘密，愿望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柯艾理直气壮，他伸手去捡船桨，却摸了个空，他脸色变了变，双手快速地摸索在脚边，停下来的时候脸色难看了起来。
“我好像又患了一个叫做丢三落四的毛病。”柯艾摸着后脑勺，尴尬地说道：“船桨似乎被我弄丢了。”
“已经用不上了。”
灵儿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她站在船边，冷厉的目光四处扫视，她闭上了眼睛，柯艾隐隐感觉到有一层透明的涟漪以她为中心四散而开，她再次睁开的时候变成了无神的苍白色，“打开第六感。”
“发生什么了吗？”柯艾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也警觉的四处张望。
灵儿眉头皱了皱，面色凝重地指了指倒映着彩色极光的海面，柯艾疑惑地把头探出去看了看，却又在看清的一瞬间瞳孔缩成了针眼般大小。
“尼斯湖水怪？”柯艾大惊失色，瘫坐在船上。
透过平静的水面，隐约可以看见一头黑色的庞然大物正在老船正下方的深水里缓慢地游动，无数个冒着热气的白色泡沫“咕噜咕噜”蹭出水面。
这艘老船就像一片小小的叶子，悬浮在在庞然大物宽阔的后背上。
也许是一头巨大的鲸鱼，又或者说是其他某种奇特的海兽，正是因为看不清全貌才会细思极恐。
“水怪是没错，但是这里不是尼斯湖。”他没想到向来高冷的灵儿竟然主动接他的话。
“你为什么还这么镇定自若？”
灵儿看起来对水怪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地回答：“哪有时间害怕？我们已经逃不掉了，做好准备，它们马上就来了。”
“它们？你说的它们是什么······”
柯艾盯着灵儿苍白的双眼，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一定是用第六感预感到了什么，可是因为她的慢性子，话总是不说明白，就像卖了一个关子，吊着人的胃口。
柯艾还想再问什么，这时候平静的水面忽然荡漾开了一层层杂乱的涟漪，大大小小的气泡“咕噜咕噜”地从老船的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柯艾探出头盯着水面看，却又在看清的一瞬间脸色苍白，他像是受了严重的惊吓般瘫坐在地上。
再也忘不掉那张恐怖的面孔。
前一秒钟他探出头的一瞬间正好对上一张巨大狰狞的黑色脸庞，脸庞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还有那双黑红色的如同灯笼一般扭动的眼睛。
难道说······某种怪物一直安静地伏在他们身边，却没有被发现？
巨大的恐惧感如同巨石一般压在了他的心头，他感觉自己被死神攫住了喉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再一次探出头去看，想要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是那张脸庞已经不在那里了，黑暗的水下暗潮汹涌，漩涡不断成型，无数看不清的黑影在他们脚下飞快地窜动，仿佛迅捷的飞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