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伏倒在船的一边，探出头盯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巨大的海面虽然扭曲波动，但是却诡异地像一块放在房间里的平静的镜子，水面不再倒映着夜空中的紫红色极光和满月，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幅诡异的城市勾勒图。
破旧的城墙、层次分明的房屋、雕塑断裂而堆满了碎石的街道、还有残破不堪的宫殿，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可见，俨然就是一个古世纪的城市。
一个沉在水底的城市。
“你带了纸和笔吗？”
“没有，”灵儿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想画下来吗？”
“我想写一封遗书，装在一个玻璃瓶里，让它随海漂流，也许有一天会被人捡到，我们虽然死了，但是至少曾经被人念想过，我们也可以死而瞑目了。”
灵儿突然不再说话了，或许是因为他满口胡说八道，骚话连篇，总是在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所以不想再搭理他了。
灵儿专心致志地盯着浮现在水面上的城市看，过了好一会儿以后，才小声地说出了几个字来：“失落之城。”
“什么城？”柯艾回过神来，却没听清她刚才说了什么。
“传说中的失落之城，水之亚蓝王国，”灵儿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忽然仰起头，苍白色的双眼仰望着天空被金色圆环包裹着的满月，还有那些盘旋的龙群，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扭头对柯艾说道：“把你的能力解开。”
柯艾“哦”了一声，包裹在老船外面的气泡一晃就消失了，碎成了满天荧光。
“你想干嘛啊？”柯艾有些疑惑。
“我下去看看，你不用跟来，”灵儿恢复了原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如果我遭遇了不测，你就划船回去告诉海东青老院长。”
双眼变回原样以后，她清澈的双眼里仿佛流淌着星光，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心里有一个疑惑，十分想要得到解答。
“你要下去？”
柯艾顿时愣住了，第一反应不是想要劝解她放弃这个念头，而是心想着这人不会脑子烧坏了吧？一定是乌拉又偷懒了，没有尽心尽力地治疗她，所以她哪根筋才搭错了。
他本以为灵儿是个文静的女孩子，谁知道这个人一旦认真起来，比他还要疯狂还要倔强。
灵儿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柯艾无奈地耸了耸肩，这时候一个透明的气泡小心翼翼地将她包裹了起来。
“你的能力真方便。”灵儿明白了他的意思，隔着气泡，她久违地露出了一个美丽的笑容，清澈的双眼仿佛弯成了两轮弯月，就像告别。
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奖他的能力方便，柯艾为她套上泡沫能力形成的屏障，并不是在侧面怂恿她下海，而是因为他知道，一个人自己决定去做的事，那肯定没谁挡得住。
灵儿站在船头，柯艾在背后看着她的及腰长发和短裙迎风摇摆，他的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他并不想陪着她一起下海，可是却又不想看着她一个人孤独地下去，从此杳无音讯，这颗心总是为其他人操心。
也许现在就是最后一面，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比如说“一路顺风”，“万事大吉”之类的祝福语？
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种挫败感，如果自己是能实现任何愿望的神就好了，或者不必成为神，只要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就好了，能为她的倔强买一次单就足够了。
也许现在拦住她来得及，黑化的情况下，就算灵儿再怎么倔强，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反正头顶上的黑龙群还在环绕着金色光环盘旋，虽然给人一种末日般的感觉，却没有将他们置于死地的想法，就算没有船桨，想想办法的话，也许也能把船划回去，活着不好吗？
还没等灵儿纵身下水，老船突然咿咿呀呀地抖动了起来，刚刚平静下来的海面突然毫无征兆震荡了起来，从刚才开始，就给人一种有东西快要破水而出的预感，现在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柯艾明显地感觉到这艘老船几乎快要在拍打而来的巨浪中四分五裂，水底暗潮汹涌，似乎永远没有平静一会儿的意思。
不仅如此，水流变得越来越湍急汹涌，在他们的注视下，一个巨大的水流漩涡在他们附近旋转了起来。
就像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附近的海水都被旋转的漩涡吸了进去，大地似乎也在此刻震颤了起来，即便水面扭曲波动，映照在水面上的那一幅城市勾勒图依然清晰可见，像是丝毫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老船摇摇晃晃，两人都站不住脚了，摔倒在了船上，冰冷的海水从船底渗了进来，浸湿了他的膝盖，这艘破旧的老船看起来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不可抗拒的巨大引力连人带船把他们朝着漩涡的中心拉扯，柯艾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难看，因为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竟然就这样发生了。
冰冷的海水灌进了胸膛，柯艾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巨大的水压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鼻子里好像也呛进了水，耳朵几乎听不到声音了，只有“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被卷进了海水漩涡，海水冲击而来的那一刻，这艘有一些年月的划船就四分五裂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启泡沫能力给自己也套上一个气泡屏障，就被卷进了深不见底的海里。
他感觉自己从高空坠落了下来，视野里只有看不清的青绿色海水，他伸出手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抓不住，一种死亡的绝望涌上了心头。
朦胧中，突然感觉有人从背后抓住了他，有那么一瞬间呼吸竟然通畅了下来，脑子里的痛苦缓和了一点点，他缓缓地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旋转的海流漩涡变得缓慢了下来，渐渐地停止了旋转。
一切终于又归于寂静。
不，还没有结束！
大地突然又一次震颤了起来，从刚才旋转出巨大的海流漩涡的地方，青色的海水像是一个气泡一般鼓了起来，远远地看上去就像一个突起的山丘。
一双如同岛屿般巨大的猩红色双眼突然从水面上亮了起来，挂满了紫红色极光的天空忽然布满了乌云，电闪雷鸣以后，倾盆暴雨接踵而至。
仿佛有人在深海里支起了一把大伞，一鼓作气拔升到了几百米高的夜空中，把笨重的海水全都撑开了，晶莹的海水从一个灰褐色的头颅上滑落了下来。
向来平静的东海翻起了海啸，数百米高的巨浪从遥远的海域一路推到了岸边，立在海岸边的瞭望塔在迎面而来的海啸中轰然倒塌，小小的码头被冲得四分五裂。
被带到高空的海水形成了一条条巨大的瀑布，晶莹的海水不断地从高空中滑落下来，过了不知道多久，瀑布里的海水终于流干了，慢慢地浮现出四根无比粗壮的灰褐色柱子来，直撑到上千米高的高空中，仿佛擎天之柱。
狂风暴雨中，一根足足有几千米长的灰褐色柱子从高空中伸了下来，毫不犹豫插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水里，青色的海水“咕噜咕噜”地被吸进了柱子里。
本来就足足有数百米粗壮的灰褐色柱子逐渐鼓了起来，涨了一大圈，过了不知道多久，像是终于吸饱了一样，柱子从海水里拔了出来，伸到半空中，如同弹幕般的水珠从天而降，又一场倾盆暴雨。
“呜呜······”
一道仿佛来自远古的悠远吼声在波涛汹涌的东海里响起，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听起来又像来自遥远的海上的汽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