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都咸阳。
九月既末,初冬的雪比往常早了许多,街道两侧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点寸阳光照耀下,映出几丝光芒。
偌大的武安君府内,只有两个婢女抓着竹扫帚清理着积雪。
府邸墙外,有一黑色披衣青年人徘徊在门前。
“魏公子?”
扫着积雪的绿衣婢女望了下外边止步的青年人,惊喜道。
“画柳姑娘。”青年人摸了摸鼻子,走进石门槛,试探道,“武安君在家否?”
“在,不过将军昨夜受了点风寒,正卧床歇息着。”
说罢,绿衣婢女使手势让身旁的红衣姑娘去寻管家去了,然后自己在那杵着竹扫帚,眼光如狼似虎般看着青年人。
红衣姑娘白了绿衣婢女一眼,手伸过去掐着绿衣婢女腰,才满面笑容跑开了。
对视着实属剽悍的绿衣婢女,青年人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原地等候着。
这武安君府他倒也来了不少次,也对这府邸有些熟悉。
这偌大的府邸也不过六七人而已,除了武安君及他夫人外,还有老管家范连,绿衣婢女画柳,红衣婢女画冉以及马夫黄差。
不一会儿,从偏院跑出一个老头,笑道:“魏公子,所来何事?”
说罢,不等青年人开口,便抢说道:“不如入屋相谈。”
青年人望着老头所指方向,摇头笑道:“我此次前来是寻武安君谈及要事,还请老先生引路。”
“这恐怕不行。”老头笑道,“昨日白毛夜,将军又受了风寒,怕是不能见魏公子您了。”
青年人没说话,默默从身上翻出一个牌令。
“还请老先生带路。”
······
武安君的房间在府邸的西南面,与西面的正门隔着不远,走上几十步便到了。
老头慢慢地敲了下门,开口道:“将军,魏公子求见。”
“进。”
听着那番没几分力度的嗓音,老头叹了口气,将门打开,接着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青年人慢慢走了进去,刚踏进房内,便看到躺在床上的武安君和一旁喂着药的老妇人。
“啊澜,你去看看那药汤好了没。”
老妇人无奈,只得放下手中的汤匙和药,慢慢地走了出去,离开前还特地将那门关上。
“武安君。”
白起望了眼低头做礼的青年人,咳了一下,慢慢说道:“大王是有何事?”
“邯郸。”
“替我禀王上,白起重病之身,恐不能任职。”
说罢,青年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和病床上的白起对视,房内静若寒蝉。
白起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师如何?”
“恩师已仙逝矣。”
“何时?”
“前日不久。”
白起艰难地挺起腰来,坐在木床头上,双手向不远处的桌上探去。
青年人见此,连忙将杯子递给白起,眼神肃穆,沉声道:“大王有问,若王将军再攻邯郸,其胜如何?”
白起喝了口水,顺了顺喉咙,然后将杯子递还给青年人,慢慢抬起两根手指道:“十不足二。”
“若武安君攻邯郸,如何?”
“呵。”白起冷笑一声,“十不足一。”
“何为?”
“先前长平之战,我已负数十万人之罪,若我攻之,赵必以君民共抗之,吾军尚未恢复,此战不利。”
“且楚魏二君引军援赵,若以强攻,赵人以败国之师,二国之军辅之,吾军必败矣。”
只是白起没说,如若强攻,此战秦军必大折,这大统之日,可就是遥遥无期了。
青年人也不再相劝,拱手辞别道:“武安君好生保重,小子告辞。”
待青年人走后,刺眼的光芒随门窗映射进来,只是白起觉得这初冬朝阳,好生寒冷。
······
秦宫。
“魏卿,如何?”
青年人望着那黑袍老者,叹了口气,道:“武安君以病请辞。”
“何也?”黑袍老者怒道,“这一病便是连病两年,他武安君真当寡人痴人么?”
“大王息怒。”
“武安君可有余言?”
“武安君劝大王弃北伐,邯郸一战必败也。”
闻言,黑袍老者笑道:“可笑,我军四十万兵甲,乃浴血之师,不过连败两记,即便与那魏、楚两军相对,我秦军岂连一战之力皆无?”
“大王,兵家有言曰,哀兵必胜,我军临长平之役不久,且我军攻数月,堪休一月,再北伐乃不可之举。”
黑袍老者手握着桌把,良久才叹出一口长气来。
寡人又何尝不知呢?不然也不会请武安君领军,只是这赵男丁将尽,若是就势吞并,秦稷数年便成。
“大王,望三思而行。”
“且罢。”黑袍老者挥了挥手,“魏卿且先告退吧。”
“喏。”
青年人以为秦王暂且将北伐一事耽搁下,满心欢喜的退下。
只是青年人不知的是,这秦王所说的且罢只是白起领军一事,并不是北伐一事,他也不知这秦王一统天下的功利之心有多么急切。
此时的秦王正如赌徒一般眼神炙热,所以北伐必然,而结果也只能有一个,那便是灭赵必然。
“范先生!”
这时,从偏殿中走出一人,拱手做礼道:“臣在。”
“随寡人命,王龁领兵四十万,再攻邯郸。”
“大王?”
“范先生也劝寡人弃北伐邪?”
“不敢。”
“范先生,寡人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先生可否答应。”
范雎低声道:“大王请讲。”
“寡人欲先生致歉于武安君,可否?”
“······”
范雎默然,没有说话。
“可否!!”
声音在殿中回响着,吓得范雎满脸冷汗。
无奈,范雎抱手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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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都邯郸。
一个豪贵府邸内,一个商人和一个素袍青年人对坐,青年人旁边还有一个美姬,怀里抱着一个约摸两个春秋大小的孩童。
“吕先生,何时出逃?”
“今夜。”商人说罢,从身子里取出一个珠衩,“夫人立子,公子日后必为秦王。”
“谢吕先生。”青年人举杯邀酒,“若是如此,子楚日后必重谢于先生。”
望着眼前的秦异人,吕不韦露出了笑意,可片刻,眉头又是紧蹙起来。
若不是秦军犯邯郸,他早可以携秦异人归秦,也用不着现在这般仓皇出逃。
······
秦昭襄王五十年正月,初冬已至,武安君府来了位请罪的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