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共四个门,而东门距离武安府也就几十来步。
阳光懒洋洋地打在雪上,透着刺眼的光芒。
武安府前,魏澜帮着白起整理衣裳,慢慢地,旁若无人似的。
牵着马缰绳的老总管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老婆子,这次就不用送了吧。”白起无奈地看着魏澜,但也不敢出声打断她帮他整理衣裳。
魏澜拍了拍白起的衣肩,退后一步打量了一下,而后慢慢道:“你先去便是,我也懒得送。”
说罢,魏澜转身退回府中,没再回头。
白起看着那单薄的身影,苦笑一声,以后再看不到她在城门盼着他凯旋而归的模样了。
“下辈子可莫要再瞎眼了。”白起轻声说道。
白起最后看了一眼那并不算大的府邸,叹了口气,转身对那老总管笑道:“老总管,往后就有劳了。”
“武安君不必客气。”老总管将马牵过来,递给白起。
“多谢老总管了。”白起取过马,一跃而上,“那么,上路吧!”
城门外早有守军等候,都手拿长矛,身披重装。
“恭送武安君!”
伴着那高呼声,白起纵马与一旁的老总管一起出城门,一直沿着小道走着。
白起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便舍不得了。
只是小道旁的石块坐着个老头老头旁倚着个骑马的白衣少年。
白起望着那老头,失笑道:“老先生,白起终是没能完成鬼谷先生的心愿啊!”
那老头回之以笑,悠悠道:“终会实现的。”
“是啊,终会实现的。”
可惜我没这福分看见那般景象了。
“老先生。”白起停住缰绳,挥手道,“白起就先告辞了。”
“不送。”
沿着那小道,白起和那老总管愈走愈远,直至看不到身影。
这时,老头突然对一旁的少年开口道:“觉得怎样?”
“有些难受。”
李九从马上跳下,摸着缟鱼黑缎子一般的绒毛。
虽说只认识了月把时间,但白起却真是将他当作后辈一般,李九也将他当做长辈,所以知晓了白起的决定,李九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乱世啊,可有很多像他这般的人······”老头欲言又止,这幅吞吞吐吐的样子倒是李九从前没见过。
“李九啊,以后若是有机会,为这乱世开个太平盛世出来吧。”
老头也不管李九有没有答应,自顾自地走回咸阳城内。
······
“夫人诶,您也不去送送老爷。”画冉给闭目养神的魏澜捶着背,而一旁的画柳则是似乎不经意地提及。
“傻姑娘,你们可要记得了,有些人呢,你要留是留不住的。”
“可是······”可是老爷怕您啊,但画柳终是没有说出来。
“待你们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后,你们便懂了。”
“夫人······”两姑娘红着脸嘟囔道。
“姑娘们啊,欢喜一个人就大胆的去追求,这可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魏澜轻轻握住两姑娘的手,笑道:“想当年······”
老连被魏澜叫去的时候,王宫的人刚刚离去。
“老连啊,那两姑娘还小,以后你可要多多当待着些。”
“夫人,你······”
“死生乃常事,况且我和老头子这些年了,活的也算久的了,不过以后这一家子就劳烦你了。”
老连叹了口气,也不再劝,想了想,有些犹豫道:“小公子那边?”
“仲儿么?”魏澜苦笑一声,“仲儿跟老头子一样都是倔脾气,仔细数数,也都几年没回来过了。”
“罢了,仲儿平平安安就好。”
老连看着自言自语的魏澜露出释怀的模样,也不再说什么,静静地听着魏澜的叮嘱。
......
正午过后,天气偏冷,这阳光似乎被冰住了似的没了温度,给这仲冬添上一丝冰凉。
“咳咳。”
白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身后早已望不到的咸阳城,一旁的老总管收着缰绳,站在一旁。
“这个冬天倒是比往常的要冷啊。”
白起给手哈着气,满是茧的双手早被冻成了青紫色。
“是啊。”老总管在一旁搭着话,“也不知来年收成如何。”
“老总管啊,接管兵权的是哪一位?”
“是蒙骜老将军。”
“如此啊,白起可就放心了。”
“老总管啊,白起有一事相求。”白起笑了笑。
“何事?武安君但说无妨。”
“帮我推荐一个人给大王。”
“王翦?”老总管笑了笑,他自然知道武安君最看重谁。
白起笑着点了点头,毕竟他可答应过人家为将征伐的啊。
长顺了口气,白起看着老总管:“罢了,就到这吧,这幅老骨头可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白起自然知道秦王如何送他最后一程,毕竟魏老头便是这遭。
老总管见白起如此坦然,也就不知从哪滑下一小壶酒:“大王赐酒,武安君,请吧。”
白起笑着接过,一大口喝完。
“大秦无碍。”
白起大笑,笑声苍老:“只是,有点不甘心啊!没机会见着那太平盛世了!”
“会有人看见的。”
“是啊,会有人看见的。”白起释怀一笑,“征伐一生,白起也该歇歇了。”
······
蒙武接过兵符时,已是黄昏。
本以为白起只是例常出征,他连送也懒得送,毕竟这般妖人,只能天来收,只是没想到······
蒙骜本想入王宫,但刚出厅堂便看到了武安府的管家老连。
老连呈着一把写满兵家字符的竹简,蒙骜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便苦笑着将竹简一收,向一旁的宫廷内侍道:“替我回大王,蒙骜受命。”
说罢,便跨着大步走出院子,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老连和一身黑衣的内侍。
还是老连最先反应过来,便笑着向那内侍提醒道:“大人,还是快快回去复命吧。”
片刻,偌大的院子便只剩得老连一人。
老连叹了口气。
他来的时候,武安府那颗老榕树最后的那些叶子终究还是没坚持住,全掉光光了,正如世上再无武安君了一样,令人不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