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秦王带了两三个宫廷内侍便出了王宫，一直到武安府去。
刚到门前，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草味。
听着敲门声，管家老连以为是李九，便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毕竟这个时候能来的也只有李九了。
“大王？”
秦王是武安府的熟客，自然知道老连的身份，便笑问道:“武安君可是醒了？”
“禀大王，武安君还未起，昨夜武安君一人坐在院子里，小人怎么也劝不动，也直到两更天才去睡，自然便晚起了。”
这倒不是假话，若是平时，怕是白起早就乐呵呵地在咸阳城瞎逛去了。
“哦。”秦王压下声音说道，“不用叫醒他，我坐这等等。”
说罢，便去石墩那坐着，全然不像一个秦王，而是来拜访主人家的客人罢了。
见着秦王如此，老连也不敢走开，只得站在一旁默默看着秦王，也不敢主动开口聊天。
“武安君病了？”
“回大王，是的。”
老连也不隐瞒，毕竟白起之前只是着凉而已，夸大也被秦王看穿了。
“如何？”
“医师说了，是心病。”
“心病？”秦王下意识道。
下一时刻，秦王便明白过来，也没让老连在一旁待着，让他去做要做的事情。
自武安府赏赐给白起后，这院子里的摆设便没变过，以至于秦王没有半点陌生。
瞧着那石桌，倒是想起了两人对弈的时候，那白起赖棋的那般模样，现在想来也是可以笑上好一会儿的。
只是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了呢？应该是魏冉罢相后吧，不过白起这家伙倒是没怎么变，变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
老连最后还是没忍住把白起给喊醒，不过老连倒是犹豫了好一段时间，当被问到秦王何时来时，白起倒是不满老连的迟疑。
整理好正装后，白起便急匆匆地走出房间，向秦王那方向走去。
“大王。”
见着白起要行礼，秦王先行说了句:“免了。”
“想必武安君知晓了吧。”
“五国攻秦？”
“武安君啊，寡人想让你带军，势必函谷可守了吧。”
白起没有回应，走前了两步。
“大王。”白起直直望着秦王，“其实，臣另有一计。”
“何计？”秦王迫不及待道，“武安君快与寡人说说。”
“斩白起，予城池，示弱于诸侯。”
白起看着秦王不做声响，接着说:“天下群而攻秦，无非便是我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卒，若我死了，诸侯便无合纵攻秦的借口了。”
“况且白起死了，秦国内的军政也该缓和了。”
是的，白起看得太透了，自他长平大捷想顺势拔赵而被秦王加命撤回时，他便看透了，秦王容不下一个掌控一切兵权的武将。
况且，如今的赢稷早不是昔时与自己笑喊秦一天下的那个赢稷了，而是高高在上的秦王了。
秦王没有回答，只是别过脸去，不在看着白起。
“大王······”
“武安君，容寡人想想。”秦王顺着府墙望向有些距离的王宫，小声道，“若是武安君领兵，能胜吧。”
“可我们前些年的心血就白费了啊。”白起摇头道。
一支军队难练成，一支精锐之师便更难练成，若是那二十万余军打完了，秦何以一统天下？
如今六国精锐之师已被他白起差不多打没了，若是再修养数年，待大秦恢复过来，征伐六国便指日可待了啊。
“大王，白起一生征战，也该歇歇了。”
秦王看着白起，良久才吐出一口气，道:“寡人也累了。”
说罢，秦王将身上的披风收拢了些。
“早些年和太后斗，接着和魏老头斗，再后来还要看着你和范先生，寡人倒也累了啊。”
“大王本可以不用这样的。”白起摇了摇头，叹息道，“白起无志于政。”
“寡人知晓，只是在这位置上，不得不疑啊。”
两人沉默了片刻，秦王突然站了起来，向着白起躬身一拜。
“赢稷，拜谢武安君！”
晓是明白了秦王的意思，白起咧嘴笑了起来，看得秦王无奈地摇了摇头地转身向府门走去。
“走了，宫中多事，今夜再来唠叨。”
“送大王。”
“不用送了，回去歇一下吧。”秦王慢步走向府门，背对着向白起摆了摆手。
“麻烦武安君与贵夫人转告一声，就说稷兄愧对于她。”毕竟，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是他从她手上夺走的，魏老头是，白起也是。
“一定。”白起看着那道逐渐拉长的身影，叹息一声，说起来当年他和老婆子的事，也多亏了秦王啊。
秦王走后，天下起了小雪。
白起抬手张开，抓住了一团，喃喃道:“只是有点不甘心啊。”
......
酒肆内的小庭院，少年呼吸急促地扎着马步，也不知扎了多久了，而一旁的小老头闲憩在石凳上喝着水，那浓郁的水汽升着升着便雾化了。
也不知已经过了多久，雪已经停了，不过这雪倒也没持续多久，像是为一个人下的似的，短暂而凄冷。
“师叔，我明日有事不能来，您看能不能？”
“额？”小老头盯着唯唯诺诺的李九，慢慢走近，“皮痒了又是？”
“诶，您可别过来啊。”看着逐渐逼近的小老头，李九想着收腿就跑，可奈何扎马步扎太久了，导致腿麻了，一动便整个人控制不住摊坐在地，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跟前的小老头。
“逗你呢？”小老头笑着说，“阿辙午时与我说了，那武安君倒是个痴人啊，一统天下啊，多少代人为此付出了一切啊。”
显然李九并不想和这糟糕的老头谈论这些，只道:“额，师兄去哪了？大半天没见着了。”
“他啊，带着未来的秦王出使六国去了，毕竟割予城池，总要使者的吧。”
······
天空的星星调皮地眨着眼，两个老头一碗一碗地喝着酒，喝的地昏天暗，不知是什么时刻。
第二天，天微微泛白，便有内侍抓着王书向武安府奔去。
王书很短，只让白起出征。
白起没有拒绝，生于沙场而又死于沙场，这是一个武将最好的归宿，而这也是秦王最后能为他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