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韩王的回信始终没有下落,只见那韩相国频频入宫,每次都是快要宵禁了,韩王才央人给送回家去。
六月已快过去,烈日却是炎热未减,但秋风已来,却是凉快不少。
这几天,韩非没少来,熟络起来后,便打着酒友的名号,天天来骚扰李九歇息。
又是一日早间。
鸟儿惬意地停在树杈上,叽叽喳喳地吵着夏日。
树下的宫道,中年人回头看了眼四处张望的少年,紧皱着眉头。
少年正是十五岁的模样,面容俊秀,不带冠,一头黑发便垂着肩膀而下,稍有几簇头发挂在肩前。
少年好奇地打量着四处的景象,阳光打在少年的笑脸上,让一旁的侍女羞涩地低下脑袋,脸上泛起微红。
“良儿,先随我去拜见大王。”
张平看了眼一旁侍女的模样,倒是习惯地摇了摇头,便跟上了走在前方带路的宦官。
转过角落,两人走到一处院落。
“相国,张良公子,大王在里面等候已久,老奴便不进去了。”
说罢,那宦官便退步一旁。
“麻烦大人了。”
张平笑着行礼,看着十分敬重那那宦官。
张良没说什么,跟着也行了礼。
“好了,快进去吧,莫要让大王久等了。”
那宦官笑眯着眼,轻声说道。
慢步走进,只见一条蜿蜒小道,两旁皆是奇竹怪植。
小道尽头是一座凉亭,放眼望去,早有一人在凉亭处等候着,只是有些许距离,望不清那人的脸。
“方才那位是宫廷内侍,总管宫中事务。”张平低声说道,“那位是看着大王长大的,因此大王很是信任。”
“额,哦。”
张良轻轻说了一句,紧跟在张平身后。
忽然,张平停住,回头看了一眼张良,叹了口气:“见过大王后,你便去那秦使居舍寻韩非公子吧。”
说着,张平转回身去,拂了下衣袖,慢步走向凉亭。
“良儿啊,权势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变法一事,牵扯的太多,莫说是韩非公子,便是加上我,那也是一样。”
这触犯的可是那群人的利益,届时,莫说相国,便是韩非公子,也难逃一难啊。
张良沉默了下,衣袖里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
“我知道,我只是向韩非哥学习法说罢了。”
“希冀如此吧。”
若是韩非再早些年,韩国不该如此,只是可惜了,可惜了啊!
······
“大王。”
张平看着闭着眼休息的韩王,轻轻出声。
“相国来了?”韩王笑着活动了下手臂。
好一会,韩王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才见到张平后边的张良。
“这是?”韩王皱了皱眉头,片刻后,咧嘴笑道,“阿良?”
“张良拜见大王。”
张良往侧边站住,向韩王行礼。
“哈哈。”韩王走近张良,用手掌比了比腰间,“上次见你时,还只是这么点,突然便这么高大了啊!”
韩王说着,突然失笑坐下。
“寡人倒是忘了,寡人可是在你父亲前许你做官的。”
那还是一年前,韩王突然听闻了张良少年英才时,乐着给一旁饮酒的张平许官给张良。
“想出任官职么?”
张良和笑着的韩王对视一眼,转而低下头,温声道:“小子方才十五,不急任官,谢大王厚爱。”
“那倒是。”韩王愣了下,才想起,张良却还是年轻,“倒是寡人心急了,哈哈。”
看着韩王面有喜色,张平松了口气。
“良儿,你先退下,我有事与大王说。”
听着大事,张良眼睛亮了一下,但听着要自己走,张良也没有办法,行礼便要告退。
看着张良走开了,张平才抬头将密奏交与韩王。
密奏上是这些天,韩国权贵拜访那秦国使者的名单,满满的一列皆是人名。
韩王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脸因怒气变的通红。
也难怪,短短三天,竟有三成之多的韩国权贵拜访那秦国来使,实在可笑啊,更可笑的是,其中不乏王族。
当一个国家以利益作为国家的最高追求,任何不合礼义的事也就见怪不怪了。
“寡人可曾亏待他们?”韩王气愤地将竹简往石桌一拍,看上去极是苦恼。
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回绝秦王,又不惹怒秦王,那些权贵倒好,直接去巴结秦国来使。
韩王知晓,这群人不过是想在韩亡时,寻求一个可以保全自身的庇护,什么国家存亡,都给抛去了一边。
“哼,来人。”韩王脸色阴沉,“拿着这名单,逐个调查,不是王族者,但凡有谋私,叛国者,按律法行事。”
既然那些人都不顾及韩王的脸面了,那韩王也不用顾及那些人的脸面了,若不做点什么,那些人怕是要得寸进尺。
待禁卫取过名单离开时,韩王无力地垂下手臂,看着那池塘似笑非笑。
王族谋私,权贵勾结成党,如此内忧,还有那秦国这等外患,韩国出路在哪?
这弱国之君,可真难啊。
张平看着韩王叹了一口长气,没说什么,只是满上了一杯酒,放在韩王桌前。
突然,天下起了雨,滴滴答答地打在瓦片,消减着夏日的烦闷。
池塘里,雨珠打在水面上,溅起一点水花。
忽然,一条鱼儿跃起,在雨中拍打着鱼尾,一个梭子坠入水面,晕起一阵阵水纹,向四周散开。
韩王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将一竹简取出,放于桌面。
“相国看看这般回信如何?”
没说什么,张平取过竹简,静静地看了起来。
而后,韩王站了起来,眉头一松,静静抵抗看雨。
他倒是多久没有这般看雨了?有个年头了吧。
韩王自嘲地笑了笑。
韩居于天下中枢,若秦有并吞天下之心,韩无可逃脱。
那池中之鱼,尚有迎雨之心,那韩呢?
看着池中水波不止,韩王却是出乎预料的平静。
“相国,你说叔父之变法如何?”
寡人自知无才无能,即使没有革新变法之士,为了那数十万国民免于流离,他也要去求寻那一丝奢望。
闻言,张平诧异地抬起头,望见韩王坚毅的目光,全然没了之前的犹豫不决。
张平看了看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看到了模糊的韩国山河,慢慢地回了句:“且听大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