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秦国撤军。
高台上,赵王看着那黑点群渐渐退去,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虽说李牧军才了得,可这么个荒年,邯郸城中储粮不多,若是强撑,不过只能勉强支撑赵军七日罢了。
赵相郭开陪在赵王一旁,缓缓开口道:“李牧将军如此了得,大王可要多加奖赏啊。”
“赏!”赵王笑道,“寡人定要好好奖赏李牧将军。”
但是奖赏什么呢?钱财?美人?
可是,赵王知晓,李牧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相国,你说寡人奖赏什么可好?”
郭开淡笑道:“大王,可知秦之白起?”
闻言,赵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白起?凡赵人何人不识?长平一役坑杀我大赵好男儿数十万,便是如今,赵国还没缓过来。
看着赵王脸上有一丝怒气,郭开连忙解释道:“李牧将军何尝不是赵之白起?”
说罢,郭开躬身一拜:“望大王封李牧将军为武安君,以示尊宠。”
“封为武安君?”赵王若有所思,迟疑了下。
但看到郭开如此坚定,也就摆了摆手,道:“便如相国言,来人,快去准备。”
“臣开替赵之民众谢大王,有此良君,实乃赵之大幸。”
说着,郭开低着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只是郭开自己知晓,如今的李牧甚得君心,民意,朝中呼声甚于自己。
毕竟君王多寡义,若是有一天,李牧无可再封,那该如何?自己这相国之位还可安稳?
但毕竟要让人灭亡,先让其得意。
封李牧为武安君,必会遭朝中权臣疏离,且李牧实掌兵权,时间一长,赵王必然也会忌惮李牧。
那么那时,就算你李牧战功如何,都不过是史书一撇,过眼云烟罢了。
只是郭开低估了人的感情,赵王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赵王的母后早早便去世,虽居太子,但能接触的人不过是老赵王,郭开这两人罢了,且郭开还是赵王的老师,赵王早将郭开当做仲父来看待了。
武安君,顾名思义,以武安国,朝中不乏历经四代赵王的老将,更有世代赵将的名门之家。
说到底,赵王之所以同意,大部分还是因为是郭开提议的罢了。
说来,也只是老赵王走的早,赵王迁还未熟悉君王之术,便早早继位,还天真地认为,郭开定不会害他。
便是老赵王留给他的牵制之臣,都让郭开给陷害废掉了,致使朝中皆谄媚于郭开。
便是地方官吏也可看出,赵国正不停歇地走向衰亡,只是这对君臣不自知罢了。
······
咸阳。
夏天刚刚过去,叶子开始慢慢染成金黄。
不知为何,咸阳人家喜爱在院子里种榕树,越是长寿,便越说明这户人家的底蕴。
仍带着热气的清风骤然吹起,带下几片已有些金黄的叶子。
“非,好久不见了。”
李斯轻笑着,看着拿着酒杯不知干什么的韩非。
“师··师兄,好久未见。”
李斯笑了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多久了?自稷下学院拜别后,有些年头了。
当年两人也是如此,一同饮酒,下着一盘棋,商议着如何让夫子讲学法家。
只是李斯不知道,自那天起,韩非很少喝酒,也就是和那个说起李斯的李九多喝了几杯罢。
酒是好酒,很烈,是李斯向李九讨来的,磨了好久的嘴皮子才让李九忍痛割爱了一些。
酒过三巡,李斯有些醉意,看着韩非欲言又止。
又满了一杯,痛痛快快地喝了下去,只觉得喉咙有些冒火了。
李斯终是忍不住:“还记得当年我们所立志?”
那一天,正是深秋,万物尽萧然。
两人一起许诺,尽己能去结束这个纷争的时代,用律法去呵护这个大一统帝国。
那么,你韩非为何入韩变法?
纵天下观之,秦势强;以法之深蕴察之,秦皆善于山东六国,何不入秦?
“师···师兄啊,非乃韩人啊!”韩非苦笑一声,“非之所志无疑,可非之所求在于强韩!”
既然要缔造一个大一统帝国,为何这个帝国不是韩国呢?
李斯笑笑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将两人的酒杯倒满。
“非,帝国之治,如何?”
李斯嘴角翘起,眯着眼睛看向韩非。
这大一统后的帝国体制他思寻已久,这些天才有了些苗头,若是说这话是请教,莫更可以说是试探。
“呵。”韩非放下酒杯,抬头看向天穹,“帝国之治,在于法、术、势。”
“国以法治,以法为教,君以法为治,则可垂手而治天下。
术乃君臣之道,君以术为治,则可吏臣而天下治。
则全其二者,君为君,臣为臣,天下而为天下,则为势。
所以,法全而术治,术全而势治,势全而法治,其三者,缺一不可。”
所谓法,便是律法,律法治完善,则君有律法约束官吏,而保证君王权威,继而使官吏以法治天下,这便是中央集权。
闻言,李斯顿了顿,往日有些阻塞的思路突然清晰起来。
“法,术以维势,势而护法,术么?”李斯嘀咕着,举杯看着韩非,“师兄受教,哈哈。”
夫子曾经说过,韩非在法家的造诣在李斯之上,李斯当时还不服,但是现在,李斯服了。
只是,可惜,韩非选错了。
韩国变法,秦王势定容不下韩国,而韩非图以强韩,而必为秦王所不容。
只是,韩非可能苟活于世吗?不可能,李斯了解韩非。
若是让他弃韩举秦,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了当。
想着,李斯叹了口气,递过已装满的酒杯。
只是,韩非似乎已经醉了,两手放在石桌上睡了起来。
“这么快醉了?”李斯笑着自己喝起来。
求韩强?哪有这么容易啊!
那我之所求呢?
“权!”
我李斯定为那帝国第一权臣,君王之下,天下之上!
只有这样,我李斯才不会被人轻视,我要让那蠢蛋看看,我李斯之才,何止于文吏!?
不一会,李斯也醉了,是笑着醉的,而酒量也只是比韩非多了两杯罢了。